第一章
【第一章】
「不公平!實在不公平!」
坐在石砌的錨樁上,秦嘯月看着緩緩駛回港口的秦氏大船「長風號」,憤懣不平地咕噥着。
看來都是她以前沒有認真拜神仙造下的因!
由於生氣,她濃黑的秀眉高聳,美麗的眼睛更加晶亮有神。
「哼,明年正月初一時,我一定要去拜娘娘!」
她又氣又怨地在心裏發誓,這次她一定要懷着最虔誠的心,去最靈驗的清源山神女廟燒九九八十一炷香,磕七七四十九個頭,求神女娘娘幫忙,讓她來世再也不要做女人!
喔,不,她得更正,做女人也行,但是要做像大姊那樣威風的女人,絕對不再做像自己一樣可憐的女人!
想想看,同樣是秦家女兒,可是姊姊嘯嵐能做的事,她就不能!
最讓她難受的是,秦家有那麼多大船,可她卻只能每日坐在這裏眼巴巴地看着威武神氣的大船在眼前來來去去,就是不能上去乘風破浪盡興游一回!
除了她以前敬神時總被稀奇古怪的東西吸引,而不太認真拜神的原因外,她所有的不幸還要怪爹娘偏心!怪大姊當初只顧自己快樂自由而害爹娘定了那些專門鎖死她的家規!怪死硬冷心腸的哥哥不通融!也怪一向對她最好的嫂子現在眼裏只有孩子們和哥哥,都不再陪她玩……
「嘯月,在生誰的氣呢?」
就在她怨天尤人,心情無比鬱悶時,秦嘯陽的聲音從側面傳來,嘯月知道他剛從「長風號」上下來,便氣惱地不理他。
「哥跟你說話呢,成啞巴啦?」秦嘯陽走過來輕拍她的頭打趣道。
「走開!我討厭你們!」嘯月一搖頭甩開他的手。
想想自己早先不顧她的苦苦哀求,堅決不讓她上船的態度,秦嘯陽有點內疚,便蹲在她身邊耐心解釋道:「嘯月,講點理好不好?今天是新航標啟動的祭天儀式,自古就沒有女人能參與。再說,爹娘也定下規矩……」
「規矩?你們就是會給我定規矩!」嘯月委屈地打斷他。「大姊也是女孩,但是她可以上船出海,為什麼獨獨我不行?」
看着妹妹噘起的嘴和泛紅的眼睛,秦嘯陽笑了。「就是因為大姊,爹娘才立下規矩禁止你上船。秦家有一個女中豪傑就夠了,你也想學大姊做船工啊?」
「我沒說我要做船工,可是長這麼大,看了這麼多年的船,我卻連大船都沒上過,這公平嗎?」
聽她說的可憐,秦嘯陽心軟了。「那好,哥去跟爹娘說說,下次長風號去石湖塔時帶你上船。」
「真的?」嘯月暫時忘了不開心。
如果能去石湖塔,那就太棒了,那裏是出海口,不僅距離遠,在船上停留的時間可以長點,還能看到更藍更寬的海呢!
「自然是真的。」
「什麼時候去?」嘯月急切地問,恨不能立刻成行。
「年尾吧。」
「還要等那麼久!」嘯月失望地垂下頭,興緻不再高昂。
「別得寸進尺,答應你就不錯了,再生氣哥可是要改變主意啰。」秦嘯陽在她頭上輕輕一拍。「現在快回家去,今天家裏要宴客,哥也會早些回家。」
說完不等秦嘯月回應,他站起身對着停靠岸邊的大船高喊:「秀廷,下來。你送嘯月回家,順便去看看你姊姊。」
「來啦。」一直在長風號上流連忘返的陸秀廷聽到姊夫的呼喚,很快就從船上下來了。
秦嘯陽匆匆交代了他幾句,就扔下他們忙自己的事去了。
陸秀廷滿臉喜色地對嘯月說:「我還是頭一次在大海上祭神呢,那感覺好奇妙呀!」
看他開心的樣子,嘯月心裏更不是滋味了,她懨懨地說:「那當然,特別是站在長風號那樣威武的大船上。」
「沒錯,我也正有這樣的感覺。」陸秀廷興奮的心情仍未平息,可當看到嘯月帶他走向城東時,他站住了。「喂,你走錯了,回秦宅該走那邊。」
「走這邊沒錯啦!」嘯月拉他。「天氣這麼熱,我不想回家。」
「那要去哪裏?」
「打野鴨。」
「啊?」
「啊什麼,快走吧!」
夏季的泉州城總是又熱又悶,濕熱的空氣讓人喘不過氣來,可城東門外的萬婆湖卻清風習習,涼爽宜人。
萬婆湖是晉江下游江水沖積而成的自然沼澤大湖,傳說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叫萬婆的女人因新婚丈夫出海遇到風暴而喪生,萬婆因悲傷過度投湖自盡,其後她的魂魄化作了湖裏的水妖,時常發出凄絕勾魂的哭聲,據傳聽過她哭聲的人沒有一個能活過三日。於是此地一向人跡稀少,因而水草葳蕤,十分幽靜。
嘯月與陸秀廷坐在湖邊半坡上高過人腰的茅草間,緊盯着湖中央凸出水面的小島,那裏有一群野鴨在徜徉,有的停在石頭上,有的正低空盤旋,其中一兩隻正往他們飛來。
「來啦!快瞄準!」嘯月興奮地喊。
「你確定彈弓能打野鴨嗎?」陸秀廷遲疑地看看手中小小的彈弓。
「能,只要把它打暈,我們就可以捉住它了。」嘯月自信地說。
「那要是掉到湖裏去呢?」
「那好辦,你下湖去撈……」
「下湖?」陸秀廷立刻拒絕。「秦嘯月,這次我可不會聽你的,這裏是萬婆湖耶,惹到水妖可不好玩!」
嘯月一聽,鄙夷地說:「虧你還是堂堂男子漢,這種事你也信?」
可陸秀廷還是搖頭。
「哎呀,再不打,野鴨都飛了!」嘯月推他,見他還是不動,便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皮彈弓,拉滿後跟蹤着飛行的目標,全力將充作子彈的小石頭打了出去。
可是一彈既出,她的目標——野鴨子還在天上飛,附近卻傳來了低聲驚呼。
「糟了,你打到人啦!」陸秀廷着急地說。
嘯月也是一愣,怎麼附近有人?這下可闖禍了。
她一拉陸秀廷。「快跑!」
然而,還沒有邁步,一道黑影掠來,他們已經被雙雙攫住。
不過在發現嘯月是個姑娘時,那男人立刻放了手,只是緊扣住陸秀廷。
新上任的泉州市舶司提舉大人羅宏擎做夢也沒想到,第一天易服出巡就受到這樣的迎接——被人打了個額頭包!
「大人!」
看見大人挨打,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侍從躍起,一個撲下草坡,一個趨近他。
「沒事,不用喳喳呼呼的!」羅宏擎一聲低斥,侍從不再吭聲,只是警戒地往四處探看,以防有什麼人藏在茅草里再次對大人下手。
羅宏擎俯身拾起腳邊那個擊傷他的暗器:一塊稜角銳利的小石頭!
他轉動着那塊小石頭,驚訝自己竟被這不起眼的東西打得頭暈目眩!
姑且不論他曾在南少林練過多年功夫,身手不凡,就說做為泉州最高地方官,在第一次巡視轄區時就被人「暗算」,這實在讓他頗失面子。
不行,他得給這個膽敢用這種破石頭偷襲他的人一點教訓——不管他是出於什麼樣的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