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清白
陽城附近的暴雨，越來越急，也越來越密。
雨簾籠罩下的陽城內外，一片雨霧迷濛。
風雨強勁，密集的雨簾天河傾瀉一般從天而降，讓陽城之中的積水也如激流一樣。天地間也越來越暗，空中烏雲更是低垂。
風雨之中的龍氣越來越重，地上的積水流淌時，都能帶起一陣淡淡的臭魚爛蝦的腥味兒，在城中四處隨風彌散着。
那種雨天才有的清新感，正在臭氣散發下慢慢的消退。
這些反常，都預示着有惡龍距離這陽城越來越近。
站在家門口的木嘯川，轉頭對身邊的師妹漁溪說到：“帶孩子們去地道里躲起來，幫我保護好他們，快去。”。
漁溪二話不說，點頭一下就朝着宅邸內飛掠而去，轉眼消失在雨霧之中。
以漁溪對木嘯川的了解，兩個孩子也是木嘯川的心頭肉，還有那些才入門未出師的弟子們，也是木嘯川的心頭肉。大戰在即，得把這些孩子們都安頓好了，如此，木嘯川才能放手一搏。
而木嘯川也轉身過去，再次面向門外時，身後宅邸之中，雨簾之下，幾道黑影在風中飛掠而出，如奔雷似閃電一般快速朝着城中四面八方而去。
鎖龍人們開始按計劃行動了。
“師父。”而看門的弟子，也趕忙急聲問木嘯川道：“我們就守着府邸嗎？我們可都是出師了的弟子了，不能參加戰鬥嗎？”。
兩個看門弟子都躍躍欲試，迫切的希望木嘯川點頭同意他們參戰。
“不行。”木嘯川一口回絕了他們的請求，直言道：“你們還沒有經驗，能應付這種戰鬥。你們的戰場在家這裏，守好宅邸就行。”。
說罷，木嘯川已運起了體內真炁，運出丹田，引導其在體內經脈流轉不息，雙腳下隨即清風忽生，一陣旋轉。
留在門口的兩個看門弟子，也目視着木嘯川之際，雙手橫在了胸前，捏出一個手訣。
木嘯川家的宅邸四周四個角上，隨着手訣的形成，各自噴薄出一道肉眼看不到的紅光光柱。光柱如噴泉直衝而起，在半空中似流星一樣，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后朝着宅邸正中處匯聚而去。
很快，四道光柱裝在一起，迸射出一道道光幕，又彈射四面八方，蔓延連接起來。
一個外形半圓一樣的巨大光幕，很快形成一道堅實的結界，把整個宅邸嚴嚴實實地籠罩了起來。
結界成形之際，旋轉的清風似無形大手，托舉着衣袂飄飄的木嘯川離地徐徐飛起，朝着半空中徐徐升去。
慢慢升起的木嘯川，從半空之中環視身邊四周，整個陽城全景逐漸映入他的眼帘。
不一會後，他在離地數十丈之處的半空中停住，凌空不落。在俯視身下陽城，雨幕之中龐大的陽城中街巷貫穿縱橫，遍佈全城，把整個城鎮分割成為四個區域。
每個區域對應四靈，又被街巷化分為二十八個小區域。不算上正中處的王宮，正好對應天上二十八星宿所在位置。
那些街巷，對應了星宿圖上，是把星宿連接起來的直線。
如今的陽城，是木嘯川親手主持設計的。
不用在半空中俯視，城中街巷屋舍，位置大小和走向，他都一清二楚。
於是，木嘯川不再看向城內，而是翹首遠眺，雙目看向了雨簾籠罩之下的城外。
昏暗下雨簾中萬物模糊，就連遠山和城外農田，也只能看清楚一個大概的輪廓。
風雨飄搖，連在一起的大片農田，一直延伸到四方之上，遠處的樹林邊緣。
而在東西和北面這三個方向上的茂密樹林中，影影綽綽的黑影閃動，風雨下的林中深處似乎暗藏着什麼。
木嘯川凝神聚氣，眼中青光一閃而過後定睛一看林子裏，看到一道道肉眼看不到的各色各樣的息氣從茂密的枝葉間，衝天而起。
有的氣息還因為淬鍊后，透着天地間各種靈氣的氣息，也泛起了肉眼看不到的不同顏色光芒。
木嘯川一看便知，那是修道之人，奇人或是方士術士們的氣息。
伴隨着氣息而起的，還有一道道凌厲的殺氣。
殺氣之下，咆哮不斷的風聲之中，隱約還有聲聲野獸的低吼，從樹林深處，看不清一切的昏暗中響起。
木嘯川環視下心知肚明，這城外多出樹林裏已經蟄伏下了敵人的伏兵。蓄勢待發，就等着一聲令下，就會如兇猛洪水一般，朝着陽城奔騰而來。
且從風雨之中源源不斷升騰而起的氣息數量來看，敵軍數可不小。而形形色色的氣息也不難看出，來進攻陽城的不只是一個方國或是一個氏族。
肯定是好幾個方國和數十個氏族一起聯合起來，就要趁着禹王才坐上王位，天下不穩，趁機奪取天下共主之位。
這還不是敵軍全部的兵力。
等木嘯川環視了一周城外各處，把敵人伏兵都在什麼地方一一確認，再意念傳音告知了城中所有鎖龍人後，他緩緩抬頭，看向了雨滴不斷落下的頭頂烏雲。
烏雲濃厚，遮天蔽日。
烏雲中透出越來越濃郁的惡龍龍氣，烏黑如滾滾濃煙，又聚而不散，讓天上厚重的烏雲，更是漆黑。
大風咆哮，空中風雲變幻，詭異之極。
烏雲深處暗藏着的電閃雷鳴，時不時地閃爍着耀眼光芒，也透不過濃密厚重的烏雲。只能是帶起一陣陣暗光，在雲層的深處閃爍着。
就以木嘯川的強大眼力，也沒法透過如今頭頂上的濃厚烏雲，找到惡龍的纏身之處。
就在他還在昂首觀望，找尋惡龍之時，陽城東西兩側，紅光赤芒道道乍現。
一團巨大火球忽然出現在城外遠方，帶着熊熊燃燒的火焰朝着陽城疾射而來。在赤芒紅光中心處，又散發出道道黑煙，隨風向後飄蕩，讓火球拖曳起了一道黑色的長尾。
所過之處不但輕易穿破雨簾，且高溫熱浪鼓舞，瞬間蒸幹了身邊隨風而落的雨滴水氣。
每一個都有車輪那麼大的火球之中，還有灼熱的火之靈聚而不散，且在烈焰之中運轉旋飛不停。
每個火球所過之處，必然掀起道道熱浪，和伴隨着銳嘯噴薄不息的炎風。
陽城四方城牆上驚呼四起，守城士兵們飛奔着分散到了城牆上各處。武器庫也已經被打開，大批的箭鏃一一搬運而出，運送往各處而去。
半空中的木嘯川不慌不忙的轉了個身，面朝北面立在空中，雙手橫在了胸前，快速變化着手訣。而城外的火球，已經越來越近了......
王宮之中，西面的外牆邊上，有一座殿堂就立在高大的宮牆邊上，屋頂比那高高的宮牆，要稍矮一些。
殿堂面積也不大，也沒有高高的台基墊在下方，和宮內其他威武高大的建築一比，這個小小殿堂要顯得是那麼的其貌不揚。
唯一稱得上威武的，除了銅鑄而成的樑柱之外，也就是門口那一對青銅鑄造而成的插翅飛虎雕塑了。
栩栩如生的插翅飛虎在風雨中保持着張口怒嘯狀，雙翅微微展開，欲展翅高飛一般。口中尖銳粗壯的獠牙在烏雲下的昏暗中，依舊泛起了淡淡的反光，顯得更是威風凜凜。
門窗緊閉着的殿堂之中一片昏暗，看不太清楚屋中陳設。
只能能依稀看到殿內撐起了屋頂的四棵排列成方形的銅鑄間，站着兩個人。
這二人把臉藏在了屋中昏暗的陰影下，警惕的雙眼，卻一直緊盯着對面，緊閉着的大門。
而在這兩個人中間的地面上，一塊方形地磚已經掀開，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地洞入口。
順着和這個入口往下而去，就是一段徐徐向下延伸出去的石階。
石階一路向下，來到了地下十幾丈的深處止住，前方就是一道就着地下岩壁，雕刻而成的方形兩開石門。
在石門的背後，是一個拱頂的空間。
它不像是刻意挖掘而出的，從地面到四壁，以及頂部都保留着自然的痕迹。甚至還能看到又些倒垂的鐘乳石，從高處頂部上倒垂而下。
此時的這個地下空間洞穴中，燈火通明。
斜斜插在四壁上的那些火把，燃燒着灼熱又明亮的火焰。不僅熏黑了周邊岩壁，還照亮了整個洞穴。
可以看到這個洞穴面積也不小，直徑也足有十幾丈。空間也有幾丈高，人在其中不必低頭彎腰，也能站立行走。
而洞中除了又一些石床石桌，以及一些書卷被褥和生活用品之外，還有幾十個身着淡黃色衣袍的男女，正排列成四方的隊形，站在了石洞中間的空地上。
這些男女的歲數不一樣，相貌也各有不同。唯一一模一樣的，是他們身上袖口都綉着七星圖案衣袍，以及一模一樣的髮飾。
因為他們都是夏王宮的方士，按宮中制度，長發都是自然披在肩上的，頭上帶着用堅韌的細藤蔓編製而成的發箍，以發箍在前額、腦後部位箍束一圈。讓長發始終固定在腦後，不至於遮住雙眼。
而之前還伺候在公子啟身邊的那個三角眼男子。在宮中封閉宮門，禁止了人員出入之後，也來到了這裏。
此時此刻，男子站在了洞中諸人對面，一雙三角眼掃過了身前，躍躍欲試的眾人。
他身前這些男女弟子們，都手持長劍，做好了隨時奔赴戰場的準備。
敵人即將攻城的消息，已經傳到了宮中。而他身前這些男女，身為夏王宮中的方士，無不是打算為這場保衛戰，獻出自己的一點微薄之力。
此時此刻，就等着眼前這個三角小眼睛的男子一聲令下，這些方士男女就會湧出地下，飛奔出王宮去，與守城的士兵勇士，以及鎖龍人們一起奮戰廝殺，禦敵於城牆之下。
王宮中金鐘再次敲響，聲聲洪亮的鐘聲透入地下，變得微弱，不再響亮。
卻也聽得地洞之中，那些方士們激動不已，渾身熱血沸騰。
唯有一人，便是那三角眼的男子，依舊面色平靜。
再鐘聲散去，再已聽不到聲響時，隨之而來的是大地顫動。整個地洞，也隨着顫動忽地一晃。
幾塊小碎石，也從洞頂的幾道裂縫之中迸射跌落。
但地洞依舊堅固，在晃動之後恢復如初，並未發生坍塌。
片刻過後，三角眼男子抬頭一看，火光邊緣處依舊穩定堅固的洞頂后，再低頭下來，環視着身前眾人，緩緩下令到：“眾人聽命，蟄伏宮中，配合守衛王宮士兵和勇士們，固守保衛王宮。”。
此言一出，身前眾人頓時詫異。一陣面面相覷后，七嘴八舌的問起原因來。
原本安靜的地洞之中，一下子變得嘈雜起來。
費解和困惑之色，也隨之浮現在那些緊握着手中長劍的方士們臉上。
其中，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個滿臉絡腮鬍，長着一個通紅大鼻子的男子。當下在嘈雜的議論聲中踏前一步，對三角眼男子，朗聲質問道：“師兄，大兵壓境，陽城危在旦夕，你居然讓我們龜縮在王宮做膽小鬼，還美其名曰蟄伏？”。
這個紅鼻子的男子聲如洪鐘，中氣十足。一聲問話瞬間聲震四方，回蕩石洞之中，嘈雜聲也隨之在響亮有利的餘音中戛然而止。
那些其他的方士，隨之也用和紅鼻子男子一樣的費解目光，看向了身前對面，依舊面色平靜，非常鎮定的三角眼男子。
似乎是在用眼睛問那個三角眼男子，龜縮蟄伏是何道理？
地動再起，地下洞穴中的四壁和頂部，也跟着又搖晃了幾下。
在搖晃很快又停下時，三角眼男子不急不慢地，對身前眾人說到：“我們的職責是什麼？是保護宮中的禹王和公子啟，而不是去為宮門外的奴隸們拚命。城中就是戰鬥得如何激烈，死傷多少無辜之人，也與你我無關？保護不了大王和公子，夏國不復存在，王朝不復存在，你我也就沒有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了。”。
他對面的眾人聞言又是一怔，眼中費解目光漸漸地化為不可思議的目光，聚集在了三角眼男子身上。
只因為這番無情的話，在男子口中說出來，是那麼的隨意又自然，沒有絲毫的感情，充斥着冰冷。
但這也是行事。
沒有戰爭，宮中方士的職責是為夏王朝祈福，為夏王大禹和公子啟療傷治病。一旦有了戰爭，他們就是包圍宮內的最後防線。
保護好了大禹和姒啟，就是保護好了夏王朝，就是保護好了他們方士的未來和前途。
眾人驚愕半晌后，多數也想到了這一點現實，眼中浮現點點黯淡，紛紛接連移開目光，緩緩地低頭垂手，手中長劍劍尖，也隨之垂到了地面上去。
連劍光也顯得黯淡了不少。
他們不再和之前一樣的鬥志昂揚，心中湧起了愧疚。
“好了，你們儘管按命令蟄伏宮中，守住王公貴胄，保護好他們的安全。宮門之外，有鎖龍人來負責的。”又是環視一圈眾人的三角眼男子，隨即又對眾人說到：“木嘯川這個鎖龍人的聖者，道行深不可測，身懷奇術有天地之威。有他在城中統軍作戰，又有一部分鎖龍人還留守城內各處，配合勇士和士兵們戰鬥，陽城必然不會破城。夏國一定也能，挺過這一劫的。”。
此人的語氣依舊平緩得很，還是聽着像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樣，令人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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