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妮·格爾
加西婭靜靜地看着天空，碧綠色的眼眸中，深藏着某種不可名狀的情感。
“索洛爾小姐，該吃飯了。”
一名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的女僕來到了加西婭的面前，輕輕怯怯地說道。
加西婭抬起頭來，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淡淡的說了一聲：“走吧。”
加西婭靜靜地走在前面，一言不發。年紀幼小的女僕怯怯的跟在她的身後，低垂着頭，時不時地抬頭瞥她一眼，只是一瞬，便如被人輕輕碰了一下的含羞草一樣重新又低下頭去。
走了一會兒，加西婭突然停下了腳步。小女僕一直低着頭，加西婭一停步，她險些撞到了加西婭的身上。連忙誠惶誠恐的向加西婭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索洛爾小姐，我......”
加西婭回過頭來，淡淡的道：“沒關係，是因為我突然停下來了你才差點撞上我的。你沒被嚇到吧？”
“沒......”小女僕輕輕地搖頭說道。
“那就好。”加西婭點了點頭，道，“我和你說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實回答。”
“啊，好，什麼事？”小女僕被她嚴肅的語氣嚇到了，有些惶惶然地說道。
“別緊張，和你沒關係，你不用害怕。”加西婭見她這個樣子，安慰她道。
“嗯......”
“我問你，每天晚上，西南角落裏的那扇小門，通常什麼時候開？”
“啊？為什麼要問這個？”
“你別問我為什麼問，你只要回答就好了。”
“啊，哦，那......那扇小門，通常都是子夜時分打開的。”
“那麼，它什麼時候關上呢？”
“大約是在月亮的影子照到後山的那棵樹上的時候。”
“嗯，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沒......沒事......”
“好了，我們去吃飯吧。”
“嗯。”
吃過了晚飯，加西婭回到了房間，心情激動地等待着深夜的降臨。
只要到了子夜，她就會自由了。
子夜，快來吧！
加西婭在內心默默的祈禱着。
激動的心情令她難以入睡，不過她還是需要小憩一會兒。因為子夜之後，還有需要費很多精力的事等着她。
正當她快要睡着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加西婭迷迷糊糊地掀開被子，隨手披了一件衣裳，從床上坐了起來，走到門前，輕輕推開了門。
門口站着的，是白天那個年紀幼小的小女僕。
“是你啊，你來找我做什麼？”
“我......我......”
小女僕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
加西婭將從肩上滑落下來的外衣重新又披了上去，抬起頭看向門口的小女僕。
“我......我想請您......幫一個忙......”
加西婭點了點頭，道：“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我......想請索洛爾小姐......今天晚上......陪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你......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你不說什麼地方，我怎麼和你去？”
“總、總之，你一定要和我來，因為我......”
說到這裏，小女僕欲言又止。
“因為什麼？”加西婭靠在門邊，淡淡的問。
“我......我答應了他不能說。”
“他？他是誰？”
“我......不能說。”
“你如果不說的話，那我就沒理由去啦。我要睡啦，晚安。”
加西婭說完，便要轉身關上門。
“誒誒誒別走！”小女僕急切地撲上前去，一臉焦急的道，“索洛爾小姐，請您一定要幫我這個忙。我哥哥的命，就在您的手裏啦！”
“你哥哥？這關你哥哥什麼事？”加西婭一臉迷惑的問道。
“我......我哥哥得了急病，可是我沒有錢給他治病，所以我來到了這裏當女僕。可是我掙的錢還是不夠給哥哥治病的。如果......如果索洛爾小姐您跟我去了那個地方，哥哥的病就有救了。詳細的東西我不方便和您說，總之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是不會害您的！”
加西婭看她泫然欲泣的神情，看來不像是在說假話。但她依然對小女僕口中說的“那個地方”心存疑慮。
“你哥哥的病差多少錢？我或許可以幫你。”
“不、不用......”
“你不用客氣，反正我的錢也沒地方用，不如給更需要它的人。你就說吧，你哥哥的病差多少錢，我給你補上。”
“差......差200多第納爾（古羅馬時期的貨幣計量單位，約合四百多美元）”
“200多第納爾？這麼多？”
小女僕難過地低下了頭，嚶嚶哭泣道：“所以我才着急啊，這麼多錢，要多久才能攢的玩啊......”
“你別急，別哭，我給你找錢。”加西婭最受不得別人哭，尤其是這麼可愛的小女孩，連忙返回房間去給小女僕取錢。
過了一會兒，加西婭再次出現在門口，迎着小女僕期待的目光，她有些慚愧的說：“我的錢在幾天前用得差不多了，現在恐怕不大夠了。你那個地方在哪兒？帶我去吧。”
穿過一片漆黑的院子，加西婭被小女僕帶着來到了一扇石墨色的木門前。
加西婭從未見過這扇門，不由得奇怪地問道：“這裏我怎麼從來沒來過？難道這扇門是我們這裏一直有的嗎？”
小女僕欲言又止，眼神閃爍不定，嘴唇翕動了幾下，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加西婭一臉奇怪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小女僕的神情略有些慌亂，低着頭搓弄了幾下手指，然後結結巴巴地道：“那、那個，我們快進去吧。”
說完，她便踏着小碎步走上前，伸手推開了木門。
隨着“吱呀”一聲響，木門緩緩被推開，加西婭好奇地將頭向裏面探去，只見木門裏面是一條長長的通道，通道漆黑勝似門外的黑夜，與這通道相比，月光照耀下的門外世界顯得十分明亮。
這通道究竟通向何處？在這通道裏面，究竟隱藏着什麼？加西婭看着通道，心裏想着。
小女僕似乎也對這通道裏面的東西有所懼怕，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加西婭見狀，心想自己如果不進去，估計小女僕也不敢進去，那樣的話，她們可就要耽擱在這兒了。算了，既然這樣，那就由自己先進去吧。
這樣想着，加西婭邁開步子，當先走進了門內。
小女僕見加西婭走了進去，也小心翼翼的隨後跟上。兩人都進去后，小女僕反身關上了門。
木門一被關上，通道內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小女僕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加西婭見狀，握住了她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女僕的心這才安定了些。
二人一前一後地往前走，加西婭走在前面，小女僕跟在她的身後。晦暗的通道中，迴響着二人噠噠的腳步聲。
走了一會兒，加西婭的腳步突然停下，短促的驚呼了一聲。
“怎、怎麼了？”
小女僕嚇得連忙停住了腳步，一臉被嚇到的神情。
“前面沒路了。”加西婭回過頭來說道，“話說，本來應該是由你帶路的吧，怎麼現在變成我走在前面了？”
“呃，這個......”
加西婭嘆了口氣，道：“沒關係，你不用害怕，我和你並排走，好嗎？”
小女僕呆了一下，緩緩的點了點頭，道：“嗯。”
“那好。”加西婭說著讓開了些許身子，道：“那你過來吧。”
小女僕猶豫了一下，挪動着步子，緩緩地向加西婭移了過去，直到與加西婭肩並着肩到了一起。
“好了，我們走吧。”加西婭說。
小女僕輕輕地“嗯”了一聲，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加西婭跟着小女僕一路向前走，小女僕依舊害怕地縮着脖子，加西婭心中雖有些疑惑，但還算不上有多害怕，不過她依然警惕的左顧右盼着，因此兩人的步子都很緩很慢。
走了沒多久，小女僕突然在一個地方停下了腳步。
加西婭見狀，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小女僕的聲音顫顫巍巍的說道：“這個地方......上次......我好像沒有來過......”
“什麼？”加西婭聞言一驚，“你......你不記得上次的路了嗎？”
“不、沒有啊，我記得很清楚。”小女僕說，“可是......可是......這次的路和上次有些不一樣。”
“不一樣？”加西婭驚道，“怎麼會不一樣的？你確定你走的路是對的嗎？”
“當然啦，我很確定。”小女僕說，“因為這條路很直，半路上只有五次轉彎，我記得很清楚，只有五次。而且每次的方向我也都記得，絕對不會錯的。可是這一次......這一次......”
“這一次怎麼了？”
“這一次，我走到第四個轉彎的時候，忽然......忽然......”
“忽然怎麼樣？”
“忽然這裏......就變成了死路！”
“什麼？！”加西婭大吃一驚。
小女僕驚惶的聲音繼續在黑暗中響起：“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這裏應該是第四次的轉彎。可是現在，這裏無論左右都是死路，根本沒有什麼轉彎。”
“怎麼會這樣？”加西婭驚道，“那......那就沒有別的路了嗎？”
“沒有......我只記得這一條路......”
加西婭把手放到下頜上——這是她思考問題時習慣性的動作——靜靜思索了一會兒，抬起頭道：“我問你一個問題。”
“嗯，問吧。”
“你判斷轉彎，是靠什麼的？靠記憶每次轉彎時隔着的距離嗎？如果是那樣的話，很容易出錯的，我們走錯路了也很正常。不過不用擔心，只要我們按原路退回去，再重新走一遍就好了。我記得我們的來路，回去時你只要跟着我走就行。”
小女僕聽后，卻搖了搖頭，道：“不是的，我記憶距離，是靠的這個。”
說著，她從衣服里掏出了一個巴掌大小的透明色小球，遞給了加西婭。
加西婭一臉迷惑的接過小球，道：“這是......什麼？”
小女僕道：“我也不知道，這個是別人給我的，說每次這個小球亮的時候，就該轉彎了。我就是靠着它才找到的路。要不然，我哪裏記得住這麼精密的距離什麼的？”
加西婭仔細地打量着手中的小球，喃喃道：“這......是什麼魔法水晶球嗎？”
“我也不清楚，總之是別人給我的。”小女僕說。
加西婭目光一閃，緩緩道：“你實話告訴我，這個給你水晶球的人，是不是就是這次讓你帶我來這裏的人？”
小女僕見心事被她說破，眼神略微有些慌亂，結結巴巴地道：“我......他......”
加西婭看她的表情，心裏便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嘆了口氣，道：“這種事你不用瞞着我，盡可以和我直說。我不會因為害怕什麼未知的危險而不幫你救你哥哥的。”
小女僕聞言，感動得忍不住留下了眼淚：“索洛爾小姐，您......您真是太好了......”
“不用叫我索洛爾小姐，叫我加西婭就好。你也不用稱呼我為‘您’，如果你把我當成你信任的、親近的人的話，你可以稱呼我‘你’。”
“這、這怎麼可以......我是您的僕人，怎麼可以那麼僭越地稱呼您......”
“這無關僭越與否。當著外人，你可以依舊按着之前的稱呼。但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互相之間沒必要還講究什麼禮節，就按照平常朋友的稱呼就好了。”
小女僕聞言，感動地道：“您......您肯把我當做朋友嗎？”
“當然，”加西婭笑道，“我一直把你當做我的朋友的。”
小女僕感動得熱淚盈眶，幾乎說不出話來。加西婭見狀，輕輕地伸手將她攬入了自己懷裏，柔聲道：“以後有人欺負你了，你就來找我，我一定會幫你的。”
小女僕聽后，頓時感動得無以復加，哽咽地說：“我和哥哥是孤兒，從小到大，一直在各處做別人家的奴隸，除了哥哥之外，從沒有人肯正眼瞧過我，除了吩咐和喝罵之外，也沒和我說過一句其他的話，我一直以為，這個世上只有哥哥算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親人。除了哥哥之外，我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可是......可是索洛爾小......啊不，加西婭姐姐，你肯把我當做朋友，還說有人欺負我了會幫我......我......我真的是太感動了......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我......”
說到這裏，小女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加西婭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你放心，以後你會有更多朋友的。像你這麼善良、漂亮又可愛的女孩子，會有很多人搶着要當你的朋友的。”
“真、真的嗎？”小女僕抬起頭來問，大大的眼睛中閃爍着星光。
“當然啦，你要對自己有信心。”
“可、可是......”小女僕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道，“可是我只是一名奴隸啊......我......是沒有資格有朋友的吧......”
“誰說奴隸就沒有資格？”加西婭道，“奴隸也是人啊，只要是人，就有資格交朋友，也有資格得到別人的喜歡和好感。”
“但是，聽說奴隸的前世都是有罪的，奴隸們的祖先都曾犯下不敬神的罪名。所以神要懲罰她們，要他們世世代代做奴隸。由那些尊敬神的人的後代世世代代的統治着他們。”
“我從來不信這種鬼話。”加西婭不屑一顧地道，“祖先的罪名難道非要連累到後代子孫的身上么？他們既是有罪，他們的後代子孫有什麼罪？憑什麼要永遠做奴隸？那些敬神的人的後代，又比那些身為奴隸的人高貴到哪兒去？！”
小女僕聽着加西婭這在她以前看來是“大逆不道”的話，心裏不知為何卻對這些話很是認同。也許，加西婭說的這些她曾經也都想過，只是每次剛剛冒出這種念頭，便不敢再往下想罷了。
正在她默默出神間，只聽加西婭柔聲向她問道：“說了這麼久，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