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八章 請親
沈繯失笑。
她端起茶淺淺抿着不說話,錦心見狀便領着一眾伺候的退下。
程曦覺得更尷尬了。
她前世嫁過,當然知道新婚夜會發生什麼。只是兜兜轉轉過了十幾年不涉情愫的日子,如今再面對竟比當初懵懂無知時愈發不好意思。
而且她記得前世出嫁時,沈繯只拿了本小冊子交予她后交代幾句緊要罷了。
那冊子上的人,畫得就跟猴子似的。
如今……程曦瞪着眼前合歡枕。
花鳥環繞、蟲魚相伴,柳枝微掩、羅衫隱遮,書房、綉榻、花園、鞦韆……精工細畫,眉眼生媚,竟是什麼場合都有。
這麼不正經的玩意兒,大嫂是從什麼地方找來的?
她若明晚洞房夜擺上這樣的合歡枕,誰知道容潛會怎麼想!
程曦僵着臉,一腦門的汗。
沈繯被她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給逗樂了。
“傻丫頭,這本是夫婦常事,待你過了明日便懂……不必害臊。”
自己哪裏是害臊!
程曦將放這合歡枕的匣子闔上,看着沈繯嘿嘿笑:
“大嫂,我、我看過了,知曉了,這就不必帶去了……”
讓沈繯擺擺手打斷。
她壓根不信程曦看了這兩眼就能知道些什麼,生怕這個小姑子懵懵懂懂不經事,明晚洞房鬧出笑話來——未免掃興。
沈繯將程曦拉到身邊交耳低聲,細細說了好一陣,期間頻頻問程曦可明白了。
程曦捂着雙頰連連點頭,目光仍來回掃着糾結在那合歡枕上。
沈繯見了莞爾一笑,道:
“小九,你往日見多了高門端肅的夫人,卻不知女人吶……”她頓了頓,眸帶笑意,“得有兩面才是,在外頭一個樣兒,對着夫君需得另一個樣兒。”
程曦瞪大眼。
她知道沈繯是什麼意思。
不識大體失了端莊,未免難登雅堂缺少主母風範;可若一味端着不識風情又難討夫君歡心……二嬸甄氏便是個例子。
程曦再看沈繯眼中便露出欽佩之色——難怪大哥娶妻十載依舊恩愛如昔。
可是一想到明日面對容潛,程曦便不由自主想起那夜自己酒後輕薄卻差點被拆骨入腹的場景。
她連手臂都泛出了粉色。
沈繯笑得不行,輕輕擰了擰她面頰,道:
“早些歇下罷,明日還有的累。”她看了眼被闔上的匣子,“至於那個,你別擔心……明日保管世子歡喜。”
一句“世子歡喜”,就彷彿一隻抓不住的小蟲子般在程曦心中、手腳間爬來爬去,她整晚翻來覆去直折騰到子時才睡着。
然而丑時一到,念心便不由分說又將她從床上揪了起來。
程曦迷瞪着眼就被丟到澡盆里,讓丫鬟婆子們伺候着從頭到腳洗了一遍,而後塗了一堆花露香膏在身上,連趾縫都抹上了香露。
而後憑瀾居中人影紛紛來去不停,有丫鬟為她絞乾頭髮梳起鬟髻,有婆子笑眯眯地上前為她絞面開臉,另有喜娘為她抹粉描眉。
程曦怔怔看着銅鏡中映着燭光明妍嬌麗的自己。
她……要嫁給容潛了。
待天色露白,錦心與念心終於為她穿妥了裡外四層厚重又華貴的喜服。
王氏請來羅汝坤的夫人為程曦梳頭。
羅夫人用篦子細細梳着那頭順滑如絲緞的黑髮,笑着唱念: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程曦待羅夫人念完梳詞,便可憐兮兮按着肚子道好餓——她從丑時折騰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呢。
一旁候着的袁媽媽聽了忙不迭命廚房送糯粉糕的來與她墊肚,一面叮囑道:
“……莫弄花了妝。”
程曦小口小口連吃兩塊糯粉糕,直將袁媽媽急得又連連阻攔,生怕程曦吃多了要喝水,今日卻是不便如廁的。
有小丫鬟拎着裙子急急跑進來,笑嘻嘻道:
“喜轎出靜安衚衕了!姑爺好大的陣仗!”
程曦差點讓糯粉糕嗆着。
——這候街的人怎麼都候到靜安衚衕去了?
就聽小丫鬟神色飛揚地道着打聽來的消息,說是容潛請了八位將爺做伴隨,九匹高頭大馬那是一色的緋袍綉紋,雲雁虎豹皆有。
“……那吹打班子好生熱鬧,阿貴的耳朵都要震聾了。聽說分喜餅灑彩頭的在後面跟了長長一排,但凡路邊觀喜的皆可領着!”
羅夫人聽聞容潛這般大方,便笑着同程曦道:
“你呀,有福!”
說著拍掉程曦手中糕點,讓念心為她補唇脂。
程曦笑彎了眼,樂呵呵聽着打探的小丫鬟時不時來報,一會是喜驕到了衚衕口,一會是容潛讓程景等兄弟幾人攔在了府外。
程曦聽着容潛如何一一化解刁難,笑的肆無忌憚,直道自己那幾位兄長太好打發。
“若是四哥在,定不叫他這般輕易過關!”
羅夫人聞言輕輕打了下程曦的手,嗔笑道:
“一會與你父親、母親道別時,記得可要哭一場!”
哭嫁是傳統,她怕程曦這般樂呵下去,到時憋不出眼淚來。
程曦吐了吐舌,忙端起臉一本正經地坐好。
待吉時一到,容潛便在府外執雁請親。
袁媽媽喜氣洋洋來請程曦去前堂道別,念心與錦心忙合力為她帶上沉重的鳳冠。
程曦被壓得膝蓋一軟差點跪下去。
她由二人攙扶着走到正堂,程原恩與王氏早已高坐堂上。
程原恩神色沉重,面上分毫不見嫁女的喜悅。
而王氏一見着鳳冠霞帔的程曦,眼圈立時便紅了,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捂着帕子說不出話來。
程曦一怔。
她看着王氏這般失態,莫名便傷心起來,撲通一聲跪下哽咽道:
“父親、母親……”
程原恩面上神色愈發凝重。
沈繯與李落在一旁不由傻眼。
……這靜安衚衕與寶瓶衚衕,只隔了兩條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