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沈婠失笑,看了裴明澤一眼。
他垂下眼帘,似是在專註地看着棋盤,一聲不吭的。往日裏他見到她時,總會眼裏含笑地喚她一聲「婠婠」,可今日卻是有些不對勁了。
想起昨夜玉禾所說的話,沈婠不禁有些擔心。剛想說些什麼,容銘又湊上來,小聲地說道:「你的王爺今日不妥呀,一直板着張臉,活脫脫像是我欠了他銀錢似的。」
裴明澤斜眼望來,容銘一摸鼻頭,「也罷,你們慢慢下棋,我出去走一會。」
容銘離開后,屋裏頭就剩下裴明澤與沈婠兩人。裴明澤抬起眼,淡道:「陪我下完這一盤棋吧。」
沈婠道:「好。」
她拈來一顆黑子,輕輕落在棋盤上,問:「恆之可是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了?莫非是與六皇子殿下起了爭執?」
裴明澤說:「沒有,我與六皇侄很好。」
沈婠一聽,也不再問了,安靜地與裴明澤下完了這一盤棋。跟她所料的一樣,不過半刻鐘黑子便已是輸得一塌糊塗。
沈婠瞅瞅裴明澤,心知他定是有不順心的事,指不定還跟自己有干係。只是瞧他這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沈婠心中又有幾分惱了。
沈婠道:「王爺若是沒話與婠婠說,婠婠告辭便是。」
她站起來,剛走一步,裴明澤便已是拉住沈婠的手腕,握得緊緊的,沈婠無法掙脫開來。裴明澤輕聲說道:「你別惱。」
沈婠道:「我沒有惱。」
裴明澤說:「是我不好,我不該給你擺臉色看的。」
聽到裴明澤先服了軟,沈婠倒也沒不怎麼惱了。畢竟兩人快成夫妻,如今又有個裴淵橫在中間,他們兩人是萬萬不能生什麼嫌隙的,否則被裴淵鑽了空子,那就得不償失了。沈婠扭過頭來,看着裴明澤的眼睛。
「嗯?為何要給我擺臉色?我哪兒得罪你了?還是說你不想跟我成親了?後悔了?」
裴明澤急道:「不,我沒這個意思。我怎會不願跟你成親。婠婠,這一日我都不知盼了多久。」沈婠努嘴,「那你今天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裴明澤道:「沈府里有小賊闖入,你既然心中有了猜疑,為何不先與我商量?萬一你的局沒有設好,你可知後果會如何?玉禾身手雖是不錯,但難免有顧不上的地方。你若是有什麼意外,你讓我如何是好?」
聽到有小賊闖入了沈府,還探到了婠婠的閨房裏,他當時臉色都白了。後來沈婠來信,說小賊原是又活過來的裴淵,裴明澤當下就有些慌了。想到婠婠設局算計裴淵,雖是知道婠婠想得周全,計劃也是妥當的,但他就忍不住擔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世間沒有什麼算計是萬無一失的。且不說裴淵死一次活一次,比鬼怪還要難纏。
他無法想像失去沈婠之後的日子,所以今日一見到婠婠,他就忍不住要板着張臉,好讓她記住下回千千萬萬不能這般魯莽了。
沈婠見他這副模樣,也知恆之是擔心自己才會如此。當下也不惱了,轉過身來,輕輕地環住裴明澤的腰,說道:「好啦,以後要是再有這樣的事,我一定什麼都不做,先與你商量了再說。但是你以後也不許對我板着張臉了,好生嚇人。昨天玉禾都被你嚇到了。」
美人主動投懷送抱,裴明澤的心早就軟成一團,哪裏還會計較這麼多。
他輕聲道:「好。」
兩人靜靜相擁了一會,裴明澤又說道:「我已是暗中派人去尋找裴淵了,京城也不大,只要他還在京城裏定然逃不掉的。你且安心,我不會讓你出事。」
裴明澤在心裏嘆了聲。
這事實在是有些棘手,裴淵死了這麼多回也沒死成,這回身體裏的也不知是哪一顆石子裏的裴淵。若是第二顆的話,事情委實有些難辦了。幸好還有半月就到成親的日子,還是早些把婠婠娶回來,親自放在身邊照看着他才能安心。
回了沈府後,沈婠吩咐了沈管事要多加人手,夜裏讓巡邏守夜的護院們仔細一些。沈管事連忙應「是」。有了之前進小賊那一回,沈管事也不敢大意,撥多一批人輪流守夜當值,白日裏也仔細注意着府外有無可疑的人。郡主還有半月就成親,要是期間出了什麼意外,他可是萬萬擔當不起的。
沈婠也擔心裴淵會再來,特地請容銘調配了一些藥物防身,即便是就寢時也是牢牢地藏在衣襟里。玉禾受了裴明澤的吩咐,晚上也不打盹了,睜大了雙眼注意着周圍,生怕又會有什麼小賊出現。在門外守着的幾個隨從也是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半月轉瞬即過,眨眼間便迎來了五月初十。沈府里風平浪靜,別說小賊,連只飛蟲也進不了沈婠的閨房。
雞還未鳴,沈婠便已是開始梳妝。
唐氏在郭嬤嬤與霜雪的掩護之下悄悄地混了進來,拿着象牙梳,替沈婠挽發。沈婠的烏髮在郭嬤嬤的精心護養之下生得十分好看,烏黑黑的且柔順又有光澤,摸起來像是一匹上好的黑緞。
唐氏看着菱花鏡里的沈婠,眼眶不由得泛紅。若是擱在幾年前,她肯定無法想像自己能親眼看着女兒出嫁,且女兒還能嫁得這樣好的歸宿。
霜雪說道:「夫人,您別哭了。您這一哭,郡主也快要跟着哭了。新娘子一哭,妝容就不好看了。」
唐氏連忙揩走眼角的淚水,說:「我是高興,太高興了。」
此時,輕羽從外面走了進來,給沈婠欠身行禮,抬起眼來時,輕羽說道:「哎呀,郡主今日可真好看,外面的花兒見到郡主可都要害羞了。」
霜雪捂嘴輕笑,郭嬤嬤與唐氏也是眼裏含了笑意。
今日一大早,沈婠便讓輕羽守在院子外,沒有經過她的允許不得放人進來。陳氏與方氏是個明白人,知曉沈婠的意思便也沒這麼早過來,先讓沈婠與唐氏兩母女好好地說一說話。
沈婠嗔她一眼,道:「有話便說,有誰想要見我?」
輕羽欠身又行一禮,俏皮地道:「回郡主的話,是魏夫人。郡主要見嗎?」
沈婠道:「自是要見的,輕羽,你去讓魏夫人進來吧。」
唐氏放下象牙梳,說:「婠婠,娘去裏邊避一避。」沈婠握住唐氏的手,道:「娘,您又不是見不得人,哪裏需要避一避。魏夫人是我之前跟你提起過的威遠將軍的夫人李氏,是個善人,待女兒非常好。」
沈婠與唐氏說話間,李氏已是進了屋裏來。
李氏的目光凝在沈婠身上,她心裏不禁有些發酸。這媳婦本來是自己家的,要是沒有她早一步向太后請旨,估摸小孫女都給自己生下來。
思及此,李氏眼眶也有些發紅。
她連忙拿帕子揩了揩眼角,說:「瞧瞧我,這大好日子的,」李氏拿出一個錦盒,「本來之前便送給你的,但一直尋不到機會。這便算是我送你的嫁妝。這是當年我嫁入魏府時,太後娘娘賞我的。」
李氏打開錦盒。
紅緞上靜靜地躺着兩顆圓潤亮澤的東珠,比拇指還要粗大,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沈婠連忙道:「這……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