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賞,回府必有重謝!」虞墨戈字字鏗鏘,聽得出來他在剋制,剋制滿腔的喜悅。瞧着揚起的眉梢,梁大夫稍稍安心,不過還是補言道:
「容家小姐體虛,日子又尚淺,雖似喜脈但不甚明顯,所以還請大人過些日子再尋大夫瞧瞧。既是喜脈,有些葯便不適宜再服用,我還是就船上的葯重新擬個方子吧。」
虞墨戈應聲,此刻,他笑容已經抑不住了。梁大夫也跟着笑笑,看來自己的顧慮是多餘的,人家盼着這孩子呢。接下來的事他便參與不得了,於是告辭回去,虞墨戈點頭,不過還是叫住了他囑咐道:「這事,還請梁大夫暫不要透露風聲。」
梁大夫笑應:「虞大人放心,小人明白。」說罷,便離開了。
然此刻,躲在角落裏的楊嬤嬤捏了把汗。緊張地抹了抹額角匆匆回了房間,見了神色期待不安的小姐,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垂目道了句:「小姐,我錯了。」
容嫣嚇了一跳,趕緊下床去攙她,然腳底虛飄隨着船猛然晃動,她一個不穩險些摔倒,虧了剛進門的虞墨戈手快,把她拉了住。
虞墨戈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回了床上,偏頭看了眼跪地的楊嬤嬤,二人視線對上,見她欲言又止,他都明白了。淡淡道:「這事不怪你,你出去吧,我和她說。」
楊嬤嬤怏怏地看了眼小姐,默默退出去了。容嫣拉住虞墨戈急迫問道:
「我到底怎麼了……」
一刻鐘后。
容嫣坐在床角距虞墨戈一臂遠,面無表情地望着漆黑的窗外,眼神似空中閃爍的星辰,雖亮,卻發出幽幽的寒光。她漠然道:
「……所以你就讓楊嬤嬤換了我的避子葯,你們商量好了欺騙我。」
虞墨戈想靠近她,可每近一寸,她便躲一寸,再躲這房間怕是都容不下她了。
他平靜道:「是。」
「可我們還沒成親呢。」
「我知道。」
「你知道還如此,這若是傳出去……」容嫣哽住了。
虞墨戈慢慢朝她靠近,見她沒再躲便攬她入懷道:「誰不知你是我未婚妻,你又怕什麼呢。」
容嫣不是怕,當初二人各取所需,沒有任何關係時她都未曾怕過,她甚至還有那麼些期待。可如今不同了,不是說這份期待沒有了,而是她馬上要做他的妻子,介入他的生活,太多事情她不得不顧慮了。自己和離的標籤已經讓他成為人們的談資,不想再憑添一個「未婚先孕」讓他困擾。
「我是想安安穩穩地嫁給你……」她嘆聲。
虞墨戈笑了,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柔聲道:「我也想你安安穩穩地嫁給我,和他一起。」
「我是不想再給您惹麻煩了。」容嫣解釋。
「麻煩?」虞墨戈驚訝地看着他,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這哪裏是麻煩,這對我簡直是上天恩賜,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他嗎。」孩子是他們的骨血,有了他存在,他們此生都別想再撇開彼此,永遠因這個孩子而綁在一起。
容嫣又何嘗不期待呢,不管是前世還是這一世,她想做母親的心情從未淡過。
「可他來的太早了。」
「不早。」虞墨戈眉梢挑了挑,噙了抹佻薄的笑。「我怎覺得正是時候呢,明個回去我們便成親,日子剛剛好。」
話說完,容嫣愣住了,猛然推開他瞪視他的雙眼目光警覺。想起在杭州他說過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她霎時間恍然大悟。眉頭一皺,嗔怒喝了聲:「虞墨戈,你故意的是吧!」
她第一次喚他名字!看來她真的生氣了。
虞墨戈被問得一怔,可不過須臾,他俊朗的臉便浮出慵然的笑,然望向她的目光確實溫柔繾綣。他又將她拉回來,捏了捏她小臉道。「就算是吧,如果早知道你喝那些葯,我早把你娶了,何苦受這些嘴。」他說著,語氣越來越輕。「可你傻不傻,不知道那些葯傷身子嗎?有了孩子大可留下來啊。」
話是暖心,可還是氣不平,她撥開他手扭頭嘟囔道:「我哪知道你的意思……」
確實是他忽略她的感受了,虞墨戈嘆了聲:「是我對不住你。」
這聲道歉讓容嫣心下無措。他們的關係本來就尷尬,誰又怪得了誰呢。她一點都怨他,也不覺得他錯了什麼。可心裏這麼想,因被騙的事正彆扭着的她說不出口,只得掩飾地擺了擺手,佯做不耐道:「這事我沒怪您,可旁的話我也不想聽了,您休息吧,我也累了。」
她此刻可是重點保護對象,她說累了,他還敢堅持?忙扶她歇了下,隨後一轉身便要躺在她身邊。
容嫣猛然坐起來,驚愕道:「你幹嘛?」
「陪你歇着啊。」
「不用,您回去吧。」她推着他道了句,見他沒要走的意思,她煞有介事道:「您在這我睡不好。」
知道她氣還沒消,虞墨戈無奈笑笑。他環視一周,徑直朝窗邊的圈椅走去。清清冷冷地挑了挑衣襟,悠然穩坐在那。
「您這是幹嘛?」容嫣不解道。
虞墨戈勾唇佻笑。「既然床上多了個人不方便,我坐這陪你便是。」
聞言,容嫣有點怔,隨即反應過來「多了個人」指的是誰,她瞥着自己的肚子好不羞窘。自己愁死了他偏還要拿她打趣,於是瞪了他一眼轉身背對着他躺下了。
不嫌累他便坐着吧,還正愁不能解解被他騙了這一遭的恨呢。
想着想着,她手下意識地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心情複雜。
這裏真的有個小東西了嗎?如果有了,那她果真是非嫁他不可而且越快越好,想到自己那麼一攤子事還沒個着落,心裏亂糟糟的。可若問自己悔嗎?
嗯,好像一點都不……
容嫣嘴硬,可她哪裏真捨得讓虞墨戈坐上一夜,夜裏還是讓他躺在身邊了。二人各懷心思,一夜輾轉,許久才入睡。
第二日,本以為容嫣原諒自己了,然她竟一句話都不曾主動與他講,順帶着連楊嬤嬤也被怨了幾日。
虞墨戈這才知道原來她還真是有小脾氣的。也不知這氣何時能緩過來,但他發現她開始有意無意地注意飲食,連動作也開始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個動作不小心閃了身子。他不禁暗笑:她到底還是在乎這個孩子的。於是越發地覺得她可愛了。
如是一直到了六月三十,他們終於到了通州。擔心容嫣身子不適,先遣人回府通報,二人留宿一晚,七月一日才趕回的京城。
虞墨戈送她回葉府,也老太太聽聞外孫女回來,坐在前院正堂侯了她一頭晌,見了容嫣眼圈都紅了。
「下次再不叫你走了。」沈氏拉着她道,「聽下人說你暈船又起了疹子,我昨個擔心得一夜沒睡。眼下可都好了?」
容嫣笑笑,安慰道:「惹祖母擔心了,您看我不是好好的。」
「哪裏就好了,都瘦了。」沈氏摸着她小臉嘆道,隨即眉毛一擰,板著臉道:「這回可不許你任性了。還說天天膩着我,這才來京城幾月,就瞧着你整日往外跑,害得我挂念着。今兒開始哪都不許去了,乖乖在我身邊守着,趁你嫁人之前這段日子,我祖孫二人好好親近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