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秦敬修的安排下,容嫣把整個杭州織造走了個遍。從官署到官局工場,從總織局到織染局,連三大機房都參觀過了。想來這些可不是她和幾個葉家管事便能全都記下來的,所以秦敬修和織造衙門商議,請了兩位師傅隨同容嫣回京,幫助她管理運營。
浙江巡撫的面子誰敢不給,織造局也在他管轄範圍內,於是樂不得地應下了……
北方棉八月末吐絮,採摘一直要持續到九月。容嫣倒也不着急回,想來虞墨戈畢竟陪自己那麼久,她也不該留下他一人,只是不知道他這案子要查到什麼時候。
直到容嫣把所有問題都解決后,他突然告訴她,可以回去了。
這,便走了?好歹是朝廷官員的命案,就這麼匆匆了了?好像也沒見他查什麼啊。不過官場上的事,虞墨戈不提,容嫣也不想多嘴,他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於是六月二十一那日,二人從杭州啟程回京。容嫣帶着請來的幾位師傅,而虞墨戈則押送兩個刑犯入京。
秦敬修本想為二人踐行,可台州這幾日被倭寇侵擾,作為撫台他想要親自前往。想到父親的經歷,容嫣心中不安,叮囑伯父定要小心。
趕上江南梅雨季,天氣陰沉潮濕,久居乾旱的北方慣了,容嫣不適應,胃口不好身上又起了疹子。怕虞墨戈分心,這幾日她一直沒說,虧得楊嬤嬤有先見之明,隨身帶了虞墨戈曾經給她的藥膏。
在杭州兩人分開,各忙各的,也就不曾在意,可上了船便掩不住了。接觸兩日,虞墨戈察覺出她異常,當天夜裏便趁人都休息后敲了她房門。
楊嬤嬤正在給容嫣搽藥膏,於是遣雲寄去應付幾句勸虞墨戈歇息吧。然他不見人如何都不肯走,趁雲寄開門的空檔竄了進來,一眼便瞧到了羅衫輕解只着了件肚兜的容嫣,見她背部點點紅疹,他不禁眉頭一皺,走過去討來楊嬤嬤手裏的藥膏,便兀自坐在她身後。楊嬤嬤看了看,給了雲寄一個眼神,二人默默退了出去。
「你怎不說。」他指尖挑了藥膏塗在她嬌嫩的肩胛骨上,涼絲絲地,惹得容嫣動了動。虞墨戈忽而才想起,她肩胛骨有傷,陰雨天氣便不舒服。
被他這樣照顧着,容嫣方才的窘迫慢慢褪去,她含笑道:「也不是第一次起,沒事的,況且這藥膏可管用呢,都快好了。」說著,她忙去拉衣衫想要遮住後背。虞墨戈一把扯住了,扣着她肩膀不叫她動,依舊小心翼翼地把每一處疹子都塗上藥。手到了腰間,他忍不住打量。盈盈一握,竟不及自己兩掌之寬,她又瘦了。
真不知道支持她是對是錯……
正想着,他溫熱的大手不自覺沿着她腰側向前滑去,扣在她小腹猛地向後一用力,整個人被他按進了懷裏,他頭一低,在她肩胛骨的傷口出落下一吻。
這一吻像把火焰把人點燃了,容嫣更熱了,熱得臉一直紅下去,從耳根到頸脖,無遮無攔地。她只得掰着他手,尋着話引開他。
「今兒二十三了才過松江,怕月底是到不了了。」
「嗯。」他下巴墊在她肩頭,嗅着她味道哼了聲。
「七月中元,不適宜成婚,這事得拖到八月了。」
容嫣試探道,果然身後人屏息不言語了。
「其實八月也好,這樣我便可以在下個月把作坊的事安排了,免得……成婚後不方便。」成婚後她必然要搬進英國公府的,那不及葉家,自然忌諱也要多了些。
可按她這思路,七月的事了了還有八月,八月完了還有九月,作坊不成立,他們的婚成不上。虞墨戈嘆了口氣,道:「我可以說不行嗎?」
這話一出,容嫣怔住,隨即偏頭看着他道了句:「那我可以不聽嗎?」
呵,這還沒嫁進來呢,就敢頂嘴了?虞墨戈抬頭盯着她,面無表情。二人對視,她氣勢竟不減他半分,瞪着水靈靈的大眼睛,眉心顰起一抹倔強。瞧她那認真的模樣,他心登時軟了,又將她攬了回來,無奈道:「你說什麼都可以。」
他真是敗給她了……
容嫣偷偷笑了,在他懷裏蹭了蹭。
本是想撒個嬌討好而已,然這一蹭可好,把她給黏住了。他說什麼也不肯走了,非要陪她不可。容嫣剛得了好,哪敢說個不,勸說不成便也只得認了。
不過虞墨戈什麼都沒做,唯是抱着她睡了。一隻大手把她兩隻手腕緊緊扣住,一隻手給她扇着背,他是怕她癢極了會去抓。
容嫣明白他的意思,一面無奈於他總把自己當孩子,可一面又對他的體貼極受用,沒多久她便睡著了。
睡夢裏,昏昏沉沉,漂浮動蕩,只覺得這船開得極不穩,晃得她頭暈難受極了。
虞墨戈感覺手裏的兩隻手腕在掙扎,他睜開眼看了看懷裏人。雖還睡着,可她表情極其難看,臉色潮紅,額頭鼻尖都是汗,鬢角粘着縷縷青絲,映得她臉更是蒼白。
虞墨戈略慌,趕緊摸了摸她身上,有點燙,她發燒了?
也顧忌不了許多,他喚了楊嬤嬤來,穿了外衫便去找隨船的大夫了……
大夫跟着虞墨戈來時,容嫣已經醒了。她是有點燒,不過不嚴重,想來是夜晚被風吹了,受涼而已。何況她本來就暈船,所以不舒服。
可虞墨戈不放心,還是讓大夫給她瞧了瞧,把了脈。
然這一瞧不要緊,大夫臉色一愣,怔了半晌隨即回頭望向虞墨戈笑了,彎眉眯眼鬍子直顫。可笑着笑着話還沒說出來,見眉頭緊鎖的虞大人又不由得喉結一動,苦着一張臉把話又咽回去了。似笑非笑地道了句:
「虞大人,咱接一步說話。」
梁大夫這話一出,虞墨戈愣住了,容嫣心驚,問道:
「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我面說嗎?」
梁大夫為難,倒也不是不能說,只是不知該如何開這個口,於是求助似的望向一旁的虞大人。虞墨戈似明白了什麼,安慰容嫣道:「不會有事的,稍等,我去去便回。」
得了話,二人前後出了門。
見他們如此,容嫣心更不安了。明明是自己的事,為何要瞞着她?難不成她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知道此般不對可還是給了楊嬤嬤一個眼神,示意她跟着聽聽。
梁大夫跟着虞墨戈剛轉到無人處,便聽眼前人突然轉身道了句:
「她可是有孕了?」
這虞大人倒是爽直,梁大夫無奈點了頭。即便知道二人有婚約在身,這事也不該避諱容家小姐,只是南下初始在他給暈船的小姐把脈時,道了句體寒,於是虞墨戈便偷偷讓他開了劑葯,說是驅寒調理氣血,其實就是養身子備孕。
二人婚期將至,他關心未來子嗣問題也沒毛病,無非是急了點。可他怎也沒想到虞大人會這麼急,這還沒落地呢,便真的懷上了。
自己的葯這麼管用,梁大夫滿意,可想想二人未婚的關係,也不知道人家是個什麼態度。
他沒言語,目光掃着面前人。虞墨戈表情清清冷冷地,半晌也沒個動靜,直到他試探地喚了聲:「虞大人?」對方才驀地反應過來,隨即朝着他肩膀便是一巴掌,這一巴掌,好懸沒把他胳膊拍脫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