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過相對於大學這些絕大部份有來頭的富家子女,楚惜的背景倒有些令人覺得神秘。
當初入學時填寫個人資料調查表時,她絕大多數的填寫欄上都只有一個無字,包括親屬關係。就因為這件事,系主任還單獨找她談話,結果她三緘其口,什麽都沒有說。最後系主任介於她是全校第一名的榜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不過大學本來就是個連繫主任一學期都見不到幾次面的神奇地方,除了自己的小團體,誰還有功夫搭理誰,何況像楚惜這樣什麽團體活動都不參加的小人物。
她之所以不參加集體活動,只是她沒有其他人那樣的好命罷了。
那些人沒錢的時候一個電話打回家,向自己的父母家人撒個嬌,哭個窮,銀行帳戶立刻就多了一筆所謂的零花錢,而她,沒有那樣的人可以依靠。
從國中起,楚惜就知道,她要在這個社會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對於那些衣食無憂的富家子女來說,團體活動代表着玩樂,而對她來說,那就是長了翅膀會飛走的鈔票。
有些人在背後笑她臉皮厚,見錢眼開。
楚惜聽了只在心裏冷笑,臉皮值多少錢一斤?能拿出去賣的話,她絕對毫不猶豫第一個拿去賣。
不為五斗米折腰,那樣的人一定還不夠饑寒交迫,至少那人還有力氣在為那不值錢的氣節強撐面子,她如是在心裏評斷道。
此時,為了五斗米奔波的楚惜,一邊以恨不得身後長出翅膀來飛的速度竭力地跑着,一邊不安地頻頻看手腕上的手錶。
今天經濟學的老教授慢下課,害得她現在必須跑着去公車站,才能趕上今天下午的打工。
她這個月兼職地方的老闆脾氣蠻好的,就是他的老婆十分摳門,就恨不得逮住她的錯誤,好扣她薪水。
所以她暗暗在心裏祈禱,老天保佑,可千萬別讓她遲到。
誰知,老天爺可能正好去睡午覺了,沒聽見她的祈禱不說,還給她順手劈了道雷。
楚惜跑着經過籃球場的時候,一群身材高大的男生正在場上揮汗如雨地打籃球,而旁邊自然也有一群花痴妹,興奮的歡呼尖叫,那分貝差點讓楚惜腳底打滑。
只見一個男生一躍而起,緊扣籃板,場下那幫女生分貝聲又提了一個高度,「看到沒,看到沒,是陸齊銘,他要扣籃了,好帥啊……」
「我不行了!」有女生一副要暈倒的模樣,「陸齊銘真的太帥了,加油!」
「可是我覺得林學長也好帥,天啊,剛才我和他視線對上了,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楚惜此時真恨自己的聽力好,讓這些莫名其妙,外加做作的話進入自己耳內,引起陣陣雞皮疙瘩,所以,她不由得就快了腳步。
突然,周圍都安靜了,猛地只聽見一聲聲的驚呼聲朝自己這個方向而來,「同學小心!」
楚惜直覺是朝自己喊的,所以本能的回頭,卻被某個東西重擊,然後……就華麗麗地被砸暈了。
陸齊銘第一個跑到她身邊,剛好聽到她昏厥前的最後一句話,「錢……」
陸齊銘挑了挑眉,臉色並不怎麽好看。
眾人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討論着怎麽辦。
吵吵鬧鬧的聲音,讓陸齊銘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煩躁。他蹲下來將躺在地上的女人一把抱起,然後朝同隊的李虎說道:「我帶她去看醫務室,有什麽事等我回來。」
李虎點了點頭,目送自家隊長離開。
旁邊的女生們帶着星星眼,又是嫉妒又是羨慕,都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那女生是誰,不會是故意裝暈的吧!」
「要是能讓陸齊銘這樣抱我,別說是被籃球砸一下,砸死都無所謂。」
「可是他真的好帥啊,不行不行,我要流鼻血了。」
李虎他們聽到以上類似的花痴對話,實在無言的很。
剛才老大的意思就是讓他們不要和對方那隊卑鄙小人動手,雖然他應了,但是心情實在不爽,於是惡狠狠地瞪了另一隊。方才用不當手段截籃板的人,放言道:「你們給我等着,今天這筆帳還沒完!」
那一隊的人立刻不甘示弱,「有種就來,怕你們啊!」
就在兩隊你推我攘,矛盾一觸即發之時,一道溫潤如風的聲音插了進來,「今天先解散了。」
「隊長!」見自家隊長有意息事寧人,李虎敵對的那隊人有些不甘心。
李虎冷冷地瞥了一眼他們,「林挽風,你不愧是隊長,果然比他們懂事。」說完帶着自己隊的人走了。
林挽風笑了笑,彷佛絲毫不在意,然後朝醫務室的方向走了。
楚惜醒過來的時候,映入眼帘的是滿目的雪白,腦袋還在隱隱作痛。
似乎察覺到她醒了,有人快步走了過來。
「你沒事吧?」明明是關心的話語,從陸齊銘略顯平淡的聲調中,楚惜硬是沒感受到半點溫暖。
旁邊另一個男生看起來就和藹的多了,「楚惜同學,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有的話,我叫醫生過來。」
聞言,陸齊銘冷哼了一聲,明顯對他的故作殷勤嗤之以鼻。
「怎麽回事,我怎麽會在這裏?」楚惜打量着周圍,掙扎着坐了起來,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額上貼了紗布,腦袋還有些暈眩,「還有,你們是誰?」
「我叫林挽風,他叫陸齊銘。」林挽風和楚惜的成績一向不相伯仲,所以他認識她。
但看她的目光很顯然的,人家沒有認出他,「楚同學,上個月全校成績,你全校排名第一,我第二。在大禮堂接受校長表揚的時候,我們不是見過的嗎?」
「……是嗎?」楚惜明澈的眼眸,此刻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尷尬。
她當時好像惦記着猜自己手上,校長給的獎金信封里裝了多少錢,至於其他的……她根本沒時間關注。
好在林挽風完全不介意,反而逕自道歉,「今天的事不好意思,都怪我們打球太激烈,讓球飛出去,沒想到會砸傷你,真的很抱歉。」
「若不是你們那隊有人耍小動作截球,也不會有這樣的意外了。」陸齊銘睥睨着林挽風如此說道。
相對於他的冷言冷語,林挽風還是那副好脾氣的樣子,只是嘴上也不肯讓步,「犯規嗎?李虎之前截籃板球的時候,也未必沒有耍手段吧?」
「別以為誰都和你們一樣沒品!」
楚惜看着他們你來我往的爭鋒相對,即使再糊塗,也嗅到了空氣中那一絲火藥味。
眼前這兩人,擺明了不對盤。
這樣的氛圍,她夾在中間倒有些不自在起來,「那個,我沒事了,今天謝謝你們……」突然她想起了自己下午打工的事,看一眼手錶,驚呼一聲,「糟了!」
在場的其他兩人看到她竟然想要自己拔掉手上的點滴,明顯都吃了一驚,不過,陸齊銘動作明顯比林挽風要快。
他一把捉住楚惜要拔針頭的手,皺起眉頭問道:「你在干什麽?」
「你放開,我來不及了……」楚惜急的恨不得手腳並用推開眼前的男人。
「你現在在吊點滴,有什麽事等點滴滴完再說。」霸道不容拒絕的口吻。
楚惜盯了他三秒,倏地拔了,毫不畏懼地回答,「現在沒在吊了,它可以慢慢滴。」
林挽風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了。
而陸齊銘也是明顯的有些錯愕,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低頭穿鞋的女人。「你……」
陸齊銘剛要開口,卻被一陣手機鈴聲突兀地打斷。
楚惜從衣兜里翻出了一支舊款掀蓋手機,按了一下還接不了。她好像習慣了自己手機似的,面色如常地拍了兩下機身,總算是聽到對方的聲音。
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有人用掀蓋手機?
楚惜接完電話顯得垂頭喪氣,他們只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好,我知道了,謝謝老闆。」
剛才還喊着來不及了的人,現在卻又坐回床上,還一副遭受打擊的模樣。
「喂,你這是什麽表情?」陸齊銘發誓,他真的只是好奇。
楚惜不理會他,失神一樣的喃喃自語着,「我的兼職,我的鈔票……可惡!竟然就這樣泡湯,我才做了一個禮拜,要是沒貪捷徑走籃球場那條路就好了……」
她的話,讓在場的兩個男人都小小的汗顏了一下。
正當氣氛尷尬的時候,護士走進來,「這位女同學點滴打完就可以走了,這是你們剛才沒有拿走的繳費單。」
楚惜終於回過了神,「是你們幫我付醫藥費?多少錢,我還你們……」她接過護士手裏的收據,覺得頭更疼了,驚呼出聲,「八百元!」
發覺自己失態了,她轉過身背對眾人在牆角碎碎念,「有沒有搞錯,吊個點滴,居然要八百元,不是免費的嗎,私立大學的醫務室還真是黑的可以!」
「這位女同學,醫生剛才幫你檢查的時候,發現你營養不良,有點貧血的癥狀,所以還打了兩劑營養針,扣除學生的保險跟優待,八百元不算多。」林挽風好笑的看着她。
「不過你不用還,反正陸大少爺家大業大,這點錢他不放在眼裏。」
楚惜聞言沒有面露喜色,倒是一本正經的反駁,「我的醫藥費,怎麽能讓別人付錢,我自己會付。」
「不用。」陸齊銘一板一眼地回答。
「不行。」楚惜很堅持地說道:「雖然是你們害我受傷,多少也怪我自己不小心才會被球砸到。而且一碼歸一碼,我沒有白佔便宜的習慣。」說完她在自己的口袋裏翻出一個零錢袋,把裏面的錢全部拿出來,認真的數了起來。
一分鐘後,陸齊銘從她手上接過那一堆零錢時的心情,這輩子都不會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