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最後一次相見容嫣才兩歲,是她出嫁那年,那之後容家人任何一人她都沒見過。

「姑姑。」容嫣試探地喚了聲。

「嗯。」容畫淡應,淡得好似從九霄雲外飄來的。

容嫣一時恍惚,然角落裏清越的笑聲把這冰冷的氣氛打破,一年剛及笄的小姑娘跳了出來。笑盈盈地喚了聲:「表姐?」而她身後,稍長她的男子上前揖禮,也含笑喚了一聲表姐。

這便是容畫與昌平侯的十七兒子趙子頊和剛及笄的女兒趙悅人。

與母親的冷淡不同,二人笑容歡喜,讓人看着便心情極好。

「好漂亮的表姐!」趙悅人打量着容嫣,感嘆一聲。又轉頭瞧了瞧母親,對着二哥失落道:「和母親真像,比我做女兒的還像。」

趙子頊摸摸妹妹頭。「你也漂亮,你像父親。」

「父親沒有母親好看……」悅人嘟囔句。瞥見門口的大哥,忽而奔了過去。拉着他道:「我聽聞虞三少爺回來了,大哥可見到了?」

乍然聽到「虞三少爺」容嫣心一驚,難不成他們都認識。可也是,都是武勛世家,誰跟誰沒點聯繫。

趙子顓低頭看着妹妹,冷冰冰道了句。「見到了。」

「在哪呢?」悅人迫不及待問。

瞧她那模樣,趙子顓皺眉,面相更冷了。「在哪也不是你該問的,好生陪母親和表姐。」說著,對容畫施禮。「夫人,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了。」

當初容畫入門,趙子顓抵觸,不肯喚這個只大他三歲的女人為母親。直到後來,他接受了她,在心底已經把她當做母親恭敬時,這個稱呼依舊沒改。

趙悅人看着大哥出門,眼神好不失落,可再轉頭面對容嫣的那一瞬,依舊笑容燦爛。拉着她隨母親坐下了。

容畫好似並沒想好如何面對這個容家親人。敘舊?她們已經沒有舊可敘了;寒暄?她們畢竟是家人。她的經歷沒什麼好談,容嫣的事她也都聽聞了,想必同樣不願被人提起。於是她想了想,揀了個隨意又看似親近的話題:

「今兒是來相親的?可中意了?」

容嫣窘,因為方才剛有人問過同樣的問題——

「沒有,我只是隨舅母來看戲,不曾想她安排了這些。」容嫣神色間有些反感。

容畫懂了,便也沒再問。二人又沉默了,容嫣看着平淡的姑姑,問了句:「您過得可好?」

「好。」她終於牽了牽唇角,可下一秒仍是無色。

聽楊嬤嬤說姑姑原來是個愛笑的,想必成為今日這般,還是逃不開那段經歷吧。

「容家的事我都聽說了,他們想讓你回秦府,結果卻被你鬧得讓容仲琨休了萬氏。」容畫淡淡道。剛聽聞這些的時候,她好不驚訝,沒想到一個柔弱的小姑娘竟能做出,若是當初自己也能如她這般堅持,那結果……

「我知道你如今寄人籬下,不過總比在容被人左右強得多。葉府雖待你好,可總歸是外姓,若是有何需要的你便來找我。我畢竟是你姑母。整個容家也只有大哥待我真心,他不在了,我該替他照顧好你。」明明是讓人感動的話,可她說出來還是那般平淡。

容嫣莞爾。「謝謝姑母記掛,我過得挺好的。」

容畫點了點頭,再沒其他可言語的了,二人又恢復了最初的靜默。連一旁的兄妹二人都看得插不上話。

朝窗外看看,那出《千金記》已經唱完了,二人不熱絡也實在留得尷尬,容嫣主動告辭。

容畫應了,然就在侄女轉身的那刻,她又開口了。「我們也不聽了,臨走前隨你一起去和葉夫人道個別吧。」

樓上,嚴二夫人可沒心思看戲了,放才那一幕她好不窘迫,眼下想把槅扇關上,又怕陳氏多心;不關,陳氏時而瞟來的目光讓她如坐針氈。想來想去,還是走吧。

然才一開門,便瞧見容嫣隨着一貴夫人上樓。猜也知道是昌平侯夫人,一溜煙她又竄了回來。

陳氏見了容畫也很驚訝,不過到底是世家出身,雍容不失禮儀。她邀請侯夫人入座,容畫辭謝。「不了,我只是送容嫣回來,順便與您招呼一聲,道個別。」

容畫一開口,一旁看戲的寧氏愣了。這侯夫人長得美就算了,連聲音都這麼好聽,不疾不徐,天生帶着貴氣。瞧瞧那氣質,矜貴優雅,冷冷清清帶着仙氣簡直不似人間應有,便是畫師也難描個囫圇來。

陳氏也算個美人了,然站在她身邊,竟被比得沒一分出彩的地方。娶妻如此,真是造化。

據說昌平侯還是從自己堂弟手裏搶來的夫人呢!不怪他那般寵她。就說幾年前她大病一場,昌平侯不惜重金請醫拜佛,見人沒好轉,急得竟入宮求皇帝批准把太醫院的太醫都請來了。皇天不負有心人,侯夫人算緩過來了,再瞧瞧侯爺,日護夜守地,威風凜凜地大將軍都瘦得脫了相。

當初不知道羨慕了多少內宅夫人,哪個不覺得自己這一世算是白活了。若是有個男人如此對自己,就是折了陽壽也值了。可這位夫人倒好,從始至終也沒個笑臉。就是冰也捂化了,可她就是塊千年硬石,暖都暖不了。

也不知道這位「冰美人」今兒想和陳氏說點什麼。

「容嫣是我親侄女,本該由我這個姑姑照顧,如今留在葉府,勞煩您了。」

「侯夫人嚴重了。」陳氏笑道:「嫣兒也是我們葉家的后,都是應該的。且祖母對她可真真是當親孫女疼的。」

「代我謝過也老夫人了。」容畫頜首,難得浮出一絲笑意,接着又道:「可她畢竟姓容,是我容家的女孩,日後她若惹麻煩給貴府帶來不便那請您告之我,或直接把她送來便好。沒教養好她是容家的錯,自然由我做姑姑的來管束。」

「這……」陳氏費解。這話是從何說起啊。「夫人您多心了,容嫣聰穎乖巧,怎會惹麻煩呢?她知書達理,全府上下沒一個不喜歡她的,都拿她當做心尖肉去疼,更不捨得她離開了。」

容畫淡淡點頭。「不舍便好。」說罷,目光瞥了眼隔壁的寧氏一家。

陳氏這才恍然,臉登時窘得發紅,怕是都要滴出血來了。

這位侯夫人哪裏是在客套,她是在埋怨自己今兒給容嫣相親,撂話給自己聽呢。她是想說:不想留容嫣,便別用這法子把人往出推,容嫣不是沒處去,還有她這個姑姑呢。

眼下連寧氏也看出來了,這哪裏是來道別,分明是給自家侄女撐腰來了。

這昌平侯夫人的腰杆子,可不是一般的硬啊。

寧氏睨了眼容嫣,心裏突然酸溜溜的。除了和離,其實娶她也不是沒好處。從錢財上可以聯繫葉家,從權勢上可以攀結昌平侯府,兩全其美。想想自家兒子,雖認真卻是個木訥的,不懂得人際往來,這在官場沒個後台托舉着,如何能青雲直上。別看他大伯是次輔,他們也就沾了個名聲的光。那嚴恪忱清正死板地連他小兒子嚴璿都不管,能管他侄兒嚴瑨?不可能,所以還不如靠自己,若娶個能讓他少奮鬥十年二十年的妻子,何樂而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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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下堂妻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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