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仆隨其主,九羽不過二十齣頭,沒有青年的浮躁,向來是生人勿進的冷漠。識得有段日子了,話都未曾聽他多言一句。眼下容嫣不好意思拒絕,跟着他去了。
虞墨戈在前院會客,她在雲毓院正房等他。
就是在這個房間,他們定下了約定……
久等不來,容嫣去了西稍間,坐在昨日她企圖逃跑時蹬的那把官帽椅上,望着後窗外的園林。
園林很大,望不到頭。山石樹木銀裝素裹,亭台廊橋也覆了層薄雪,唯有曲幽小徑辟出了一條灰濛濛的路,通向對面的池塘。池塘已經凍住,白茫茫一片,不過她想像得出,若盛夏,碧葉連連,該是多美的景象。她也想在容宅的那潭小水塘里種滿蓮花,推窗便是滿室清香……
正想着,門開了,輕得絲毫沒打斷正在憧憬的姑娘。
虞墨戈一眼望見了官帽椅上,正看向後窗的容嫣。她雙手墊着下頜搭在的椅背上,纖細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尖尖的指尖精緻圓潤。紫檀幽亮,襯得她皮膚柔和得似浸過水的脂玉,清透,如她瑩澈的眼神,滿滿溢着恬淡美好。
盈盈細腰向後扭,牽扯了領口的衣襟,露出曼妙纖頸和半條絕美的鎖骨。頸脖根處,還有一抹曖昧不明的紅痕。那是他留下的——
虞墨戈眼中的清冷散了幾分,唇角一挑,悄然上前。亦如她昨日逃跑時的情境,他彎腰長臂一伸將她從椅子上撈起,攏進了自己的懷中。
容嫣嚇得一聲驚叫。又怕被人聽到,趕緊捂住了嘴。
即便不回頭,她也知道是他。
「才一天就等不及了?」
他魅惑佻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濡濕的氣息撲得她心亂跳。容嫣的臉如入水硃砂,瞬間紅到了脖子根,顯得她那處的咬痕都淡了。
她雙手去扳腰間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掙脫道:「不是……」
終於從他懷裏掙出來了,她低頭向後邁了一步,和他拉開距離。虞墨戈悠然轉身,慵懶地靠在束腰高几上,瑩縝修長的手指輕搭在桌沿,目光深邃噙着笑意地看着她。
容嫣修頸如天鵝般挺直,眼皮卻只垂在他腰間的玉佩上。
她道:「容宅的事,是您幫我的吧。」
對方沒回應。
「謝謝。」容嫣道了句,將一隻墨綠的祥雲錦袋放在高几上。
錦袋內金屬相撞,虞墨戈猜道是什麼。看着那朵錦繡祥雲,手指在桌上點了點,輕聲道:「這是何意?」
容嫣看了他一眼,俊容清冷,她解釋道:「這是應付的租金和違約金,還給您。謝您幫我,但錢不能收。」
沉默須臾,他鼻間哼笑一聲,冷淡淡的。
「用得着算得這麼清嗎?」
容嫣點頭。「我不想欠您的。」
沒有感情資本,獨立是平等的前提,她不想成為附屬便不能欠他,尤其在金錢上。
看着眼前人沉斂安靜,似那朵祥雲,虞墨戈忽而笑了。
「可你還是欠我了。」
容嫣驀然抬頭,顰眉看着他,秀眸瑩瑩閃動。
「我幫你討回宅子,這不算欠了個人情嗎?」
容嫣垂下眼帘,長出了口氣道:「算。改日定還,若哪日您……」
話未完,只見眼前玉佩晃動,他身體前探,一把將她扯進了懷裏。容嫣驚住,欲躲。他卻雙手攬着她的腰箍緊了她,隨着一聲輕佻的笑音,他隔着衣襟吻上了她頸脖處的咬痕。
「不用‘改日’,今日就好。」
說著,熱吻上移,咬住了她的耳垂。
如電流四竄,一陣酥麻將容嫣侵沒,她顫了顫,頭縮得更深了。努力向後掙,企圖離開他的懷抱。
「今天不行。」她手撐在他胸口扭頭道,「第一天搬進容宅,好多事都沒處理,嬤嬤還等着我回去呢。我,我今天只是給您送租金……」
腰間的手僵了片刻,隨即緩緩放鬆,容嫣退出來。
「好。我等你。」
虞墨戈依舊靠着高几,慵然而笑,清冷優雅。
他從來沒強迫過她,即便她感覺得到他的慾望。
可明明看似由她做主,他卻總是有種勢在必得的淡定。就如容宅一事,他怎就肯為了自己趕走孫氏一家,且就在那一晚,他就料到她會同意一般,好似一切都在他的計劃和掌控中。
「為何一定要我做你外室?」容嫣乍然問了句。
虞墨戈好似沒想到她會提到這個,斂容,隨即笑着搖了搖頭,沒回答。
容嫣也突然覺得這個問題問的多餘。他需要解決慾火,而自己剛好出現,以她的身份也只配做外室,哪有那麼多的理由。
容嫣告辭,虞墨戈遣九羽去送,被她拒絕了。她不想惹人注意。
看着她纖細的身影消失在側門,虞墨戈眸色微柔,對九羽道:「跟着吧……」
接下來的幾日容嫣一直沒閑着,可算佈置好了容宅,還得招些丫鬟,雇管事護院。青窕送來幾個臨安伯府的下人給表妹,被容嫣辭謝了。
一來她不想受惠於臨安伯府;二來越是貼近自己的人,越該謹慎。不過表姐盛情難退,她唯留了一個陪嫁青窕的小丫頭雲寄。
小丫頭來宛平時才到留頭的年紀,如今也十四了。陪嫁的丫鬟多,她年紀小又不善言談,這麼些年勉強算個三等丫鬟,房都入不了。故而對從伯府到容宅的落差,她未敢有怨言。
從這容嫣也瞧得出小丫頭是個聰明的。
命數已定,改不了,何必要苦着張臉面對新主。給新主添堵便是給自己找麻煩。好在雲寄對錶小姐還有些記憶,印象里就是溫柔好性子的人,跟着她雖不比在伯府風光,但不會被為難。
除了她,容嫣又買了兩個小丫鬟,各院雇了婆子打理。畢竟孤身一人,為了安全起見又請了護院,留在外院的倒座房。管事則一切交給楊嬤嬤。
經歷了太多不順的事,待一切都安置好了,楊嬤嬤特地遣護院換了楹聯,去去晦氣。
經了討宅一事,幾個走得近的街坊知曉,前任容知縣的女兒搬來了。
容伯瑀任宛平知縣七年,剛來時容嫣不過八歲的小女娃,容煬還不會吐話。容大人和夫人待人和悅,街坊鄰居常受其恩惠。他們是看着容家小女初長成,未待及笄便嫁回通州了。
如今她回來,且獨自一人,左鄰右舍多少也知道了些她的事。
不過到底是看着長大的,了解她的性子,且念着容大人多年的恩情,街坊對她和善。幾位曾和母親有聯繫的員外夫人也上門問候。容嫣明白,她們主動,四分因交情,六分怕還是看在自己和臨安伯府之間的關係上吧。
凡是來客,容嫣皆有禮相待,落落大方。
夫人們感嘆,幾年不見,原本就靈秀的小姑娘出落得越發明艷了。褪了出嫁時的稚氣,如今的她風致嫣然,艷而不俗,媚而不妖;每每莞爾,都清透得讓人忘了她快二十歲,已經嫁過人了。
如此,和離的容家小姐美貌無雙的消息,便在宛平富貴的小圈子裏傳開了。
凡事都有AB面,一個消息的傳播必然帶來相對的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