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老太太只氣的睚眥欲裂,眼珠子下一刻就要爆出來一般,握着床欄杆的手更是狠狠的掐進了木板裏面去。
下一刻她也不曉得是哪裏來的力氣,大喝一聲,身子猛然的就躥了起來,直伸着兩隻手,殭屍似的猛然的就向李惟元撲了過來,竟是想要來掐他的脖子。
她要活生生的掐死他,老太太心中此時就只有一個念頭,即便是她現在就要死了,也要將這個孽障給活生生的掐死。
但她的動作如何會有李惟元靈活?李惟元早在看到她起身撲過來的那一刻就自綉墩上站起,腳步一錯,就轉到了一邊去,而老太太收勢不及,依然望着李惟元先前坐着的地方撲了過去。且膝蓋那裏撞到了綉墩,只聽得撲通一聲,她整個身子往前就撲了下去。
這一下摔的甚重。她年紀大的人,原就骨頭疏鬆,只怕這下子真的摔斷了腿了。
李惟元也沒有要扶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她,慢慢的說道:「其實若說心腸歹毒,老太太你也不與我不遑多讓啊。我母親再如何,也是這李府明媒正娶的妻子,可當年我外祖父剛剛獲罪,你就將她送到了庵里去。你可知道她在那庵里受了什麼罪,我,你名義上的大孫子,就是她在庵中被一個和尚污辱之後生下來的。」
老太太原還卧在地上,伸手摸着自己腿骨斷的地方,咬牙不發出痛呼聲來,但背上的冷汗卻浸濕了淡青色的裏衣。這時聽了李惟元說的這話,她猛然轉頭,雙眼大睜着看向他,裏面滿是震驚和不可置信。
李惟元就在她這震驚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抬起手,反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笑道:「你沒有聽錯,我身上流的其實並沒有你們李家一絲一毫的血脈,我是我母親在那庵里被一個和尚污辱之後生下來的。我的存在,如我母親當年日日鞭打我,恨不能刻入到我的骨血中說的那些話一樣,原就是為了報復你們李家,讓你們李家家破人亡而已。」
「你,你們,」李惟元的這番話只如一隻大鎚,轟然的砸過老太太的頭,又轟隆隆的碾過老太太的心,讓她心神俱顫,渾身發抖,「你們好生惡毒的心思啊。」
「彼此彼此。」李惟元笑,「想想我母親,再想想三嬸,再想想這李府里的其他人,於你有利的你就笑臉相待,於你無益的你就冷眼對待。只能說,你子孫往後的悲慘下場,其實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老太太破口大罵:「混賬!我要去衙門告你這個奸生子去,我讓活剮了你。」
李惟元失笑:「你說的話往後再沒有人會信了。剛剛我已經放了話出去,因着最近接二連三發生了這許多的事,老太太受不了這些刺激,已經瘋了。你現在在別人眼裏,已經是個瘋子的,一個老瘋子的話,還有誰會相信?而且往後我也不會再讓你住在這世安堂了,我母親生前你幽靜她的那處小院在等着你去住。也許夜半時分,我母親的魂魄會出來質問你當初為何那樣對她也說不一定。」
老太太只氣的胸口急劇的起伏,可卻又覺得心堵氣塞,掙紅了一張臉也說不出話來,且又動彈不得,半邊身子都麻木了一樣,原來竟是氣的中風了。只能死命的瞪着李惟元,按在地面上的手蜷了起來,指甲狠狠的刮著水墨青磚地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聲音。
李惟元最後瞥了她一眼:「你就好好的享受你餘下來苟延殘喘的日子吧。而現在,我還要去對付你的三兒子,還有他的寶貝女兒去。」
說完,他抬腳,轉身就走了。掀起的門帘子外面卷進來一陣凜冽寒風,侵肌裂骨。
門帘子阻隔開了老太太的視線,她看不到李惟元的身影,也站不起來,喊不出來,只能就這樣的趴在地上,圓瞪着雙眼,喉間痰音嗬嗬作響,手指甲死命的剮蹭着地面。
但依然沒有一個人進屋裏來。最後她只能無奈的低下了頭,渾濁的雙眼流出了兩行悔恨的淚水來。
若早知如此,當初李惟元剛生下來的時候她就該一把掐死他的啊,不然又何至於讓李家的人都被他掌控玩耍在手中?她對不起李家的列祖列宗,對不起老太爺,死後還有何顏面去地底下見老太爺?
李修柏雖然被關押在刑部大牢,但以李惟元現在的能力,找了個死囚犯過去將他給替換了出來,再弄死了那個死囚犯,對外只說李修柏畏罪自戕也不是什麼難事。
李修柏對這些毫不知情。他只知道昨兒晚間,昏暗的地牢裏忽然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瘦高個,一雙濃眉,圓睜着一雙眼,進了牢之後二話不說,劈手就是一個手刀重重的對着他的脖頸處砍了下去,他立時就被劈昏了過去。而現在,他又只覺猛然的一盆冰水撲面,他整個人被一激,意識瞬間回籠。
雙目漸漸清明,他坐在地上,抬眼望着屋內。極精緻的一間內室,裏面擺放着花梨木的桌椅,兩旁高几上各擺放着一盆常青盆景。
隨後他又見一個錦袍青年正坐在桌旁的圈椅中,一手輕搭在扶手上,正垂目看他。
李修柏心中原還惶恐不安,不曉得昨兒晚上到底是誰將他從牢獄中劫持了出來,現在又身在何處,但現下看着這個坐在圈椅中的錦袍青年竟然是李惟元,他只覺心中一松。
定然是李惟元找人救他來了。
隨後他就要開口叫李惟元。但這一開口,卻發現自己口中只發得出啊啊極嘶啞的聲音,其他的話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而且剛剛被那一大盆的冰水給凍的整個人一激靈,醒過來又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壓根就沒有時間去注意旁的,可這會他就察覺到喉嚨那裏火辣辣的痛,跟剛吞過了兩塊燒的通紅的木炭下去一般。
他的嗓子這是怎麼了,怎麼話都說不出來?明明昨兒晚間還是好好的。
他看向李惟元,卻見李惟元一直目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李惟元原就是個心思深沉的人,自他步入仕途之後,更加的喜怒不形於色了,旁人是絕猜不到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的。可他身上的氣質到底是冷的,冬夜月色下的幽潭之水一般。但是現在,他面上這樣似笑非笑的表情,卻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一種妖異之感。
李修柏心中微沉,直覺眼前的事並不像先前他想的那樣。
而這時他又發現了一件事。他的雙手,竟然是被反剪在身後的。捆着他雙手的應該還是鐵鏈子,因為分量很重不說,而且他但凡動一動,立時就有叮叮噹噹的聲音。
李修柏的心中越發的狐疑了,其中也帶了几絲驚慌。他開口想要質問李惟元這是在幹什麼,竟然敢對他這個三叔這樣,但一開口,喉嚨里就灌了一口冷風,尖銳的石頭一路割下去的那種痛。而且照樣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有沙啞之極的啊啊聲。
「三叔不用費力了,」李惟元這時笑着慢悠悠的開了口,「剛剛你昏迷的時候,我已經讓人給你灌了一碗啞葯下去。這樣的葯,旁人只用服一劑就會從此啞了,終生說不出話來。侄兒怕你不比旁人,所以就特意的用了三倍的量,這下子就算是華佗在世,只怕也不能讓你開口說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