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李令嬿自然是哭了個半死。
雖說自那日孫蘭漪那樣說過她一場之後,她和孫蘭漪之間的母女情分也有了裂縫,但說到底也是自己的親娘,如何會不傷心?而且算起來回京才多少日子,先是死了弟弟,再然後又死了母親,李令嬿有時候想一想,都覺得他們一家子當初就該永遠待在杭州府才是。
若他們還在杭州府,想必她依然還是爹爹最看重的掌上明珠,出去誰不要誇讚她一聲?弟弟和母親也會好好的活着,怎會如現下這般,好好兒的一個家就弄的七零八落的?自己機關算盡,最後反倒還被這李府里的人厭棄瞧不上。爹爹現如今更是精神大頹,哪裏還顧念得上她?往後她可還能有什麼指望呢?
但其實她先前也是想了法子,想去找孫御史一家的。孫蘭漪那時候想必也有此心,想讓自己的父母多顧念她。可她哪裏還能出去?她身邊的那些個丫鬟,也不曉得是受了誰指使,日夜將她看的跟鐵桶一般的緊,縱然她花了重金都買不動,想託人傳遞個消息出去都難,更不說是出這李府的大門了,還怎麼去找外祖父一家呢?
而她這邊悲痛,周氏那邊卻傳來了好消息。
鳴月生了,而且生的還是個男孩子。雖說鳴月生下這孩子之後就大出血沒了,但對於周氏和老太太而言,最要緊的是孩子,一個丫鬟算什麼呢?
這孩子剛生下來就記在了周氏的名下,周氏親自接在了自己的落梅居撫養。
因着這個,周氏這些日子面上全都是笑意,連落梅居的丫鬟現下出來腰杆子都要比以前挺得直上個幾分。
李令嬿聽了,只暗自恨的咬牙。
上天也太厚待周氏和李令婉了吧?憑什麼她失了弟弟和母親,而她們卻得了一個嫡出的兒子和嫡出的弟弟?
李令嬿心中氣恨不平,屢次起了心思要對那個小孩不利,但無奈周氏對那小孩極看重,無論何時何刻,那小孩身邊總會有人在看護着,她如何能下手?
但後來終於教她想到了一個法子。
彼時已是九月底,天氣日漸冷了起來,大人都已經穿上了棉襖,剛出生的小孩子自是不必說,務必要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就生怕他冷。
李令嬿這日如同往常一般的甚為和善的來看她的這個弟弟。
她近來想了想,知道自己的母親和弟弟已死,父親又是那樣整日一個魂不守舍的模樣,想來想去的,往後她只怕還只能依仗着老太太和周氏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她現下確實只是個庶女,往後的婚姻大事上還是嫡母一句話的。因着這,李令嬿近來到落梅居可較以往頻繁的多了。
周氏原就是個極心軟的性子,經過李令嬿那時候一哭訴,再三賭咒發誓的說她在西池的那夜並沒有推李令婉,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周氏便也有些相信了她。又心中也可憐她相繼失弟失母,近來形容清減了不少,所以便也狠不起心腸來真的呵斥她,讓她不要過來落梅居。
這日李令嬿就帶了丫鬟來了落梅居。門后的小丫鬟打起了門帘子,請她入了屋。
周氏正坐在臨窗木炕上,懷中抱了李惟安,正低着頭,手中拿着一把撥浪鼓在逗弄他。奶娘和丫鬟站在旁邊,個個也都面上笑盈盈的。
眼前的場面瞧着再是溫馨不過,但於李令嬿而言,卻只覺得刺痛。
以往她每次到漪蘭院的時候,自己的母親也都是會這樣逗着弟弟玩耍的,但現如今她的母親和弟弟都不在了,倒要看自己最厭惡的人這樣。
但心中再憤恨不甘,面上還得帶了淺淡笑意,上前來向周氏行禮。
周氏雖說心中也是有些可憐李令嬿,再者面子薄,所以總是狠不下心來說出或作出讓李令嬿往後不要到她這裏來的話,但心中到底對李令嬿有些抵觸的,所以見着她來了,周氏面上形容也只是淡淡的:「起來罷。坐。」
李令嬿起身,在炕上坐了。
她先是伸手從自己的丫鬟手裏拿了一個小包裹過來,打開了看時,見裏面是兩件大紅綾子兜肚。上面的刺繡文彩輝煌的。
「這是我這兩日給安哥兒做的,母親若不嫌棄我的手藝差,便給安哥兒用吧。」
周氏沒有接:「何必又要你做?這樣的兜肚安哥兒早先我就讓綉娘做過許多了,還有一堆放在那裏沒有用呢。」
李令嬿聞言,面上笑容微僵。但立時那笑容便又更加的和緩了起來:「綉娘做的再多,那也是她們做的,這個是我這個做姐姐的對弟弟的一片心。還請母親收下。」
周氏聽她這樣說了,便讓採薇過去接了。
李令嬿這時又欠身去看周氏懷中的李惟安,笑着讚歎:「兩日不見,安哥兒看着可越發的白凈,也更惹人愛了。」
李惟安雖非周氏親生,但往後周氏的這後半輩子指不定還要靠着他,休戚與共,所以聽李令嬿這樣誇李惟安,周氏心中也高興,一時神色便也柔和了下來。
而李令嬿若真的打定主意想要討好一個人,特別是像周氏這樣原就心腸軟,臉皮又薄的人,那也是極容易的。不過幾句話的功夫,周氏對着她的態度便較先前好了許多。已是讓小丫鬟上茶,又拿果盒來,又同她說著李惟安的事。
這兩日日頭就沒露個臉,整天陰陰的,天氣越發的冷了下來。
周氏最擔心的的還是李惟元會挨凍着涼的事。小孩子家家,若着了風寒可不是好玩的。
「我已是讓奶娘將他穿的厚厚的,又包着。晚上睡覺的時候大厚的棉被子蓋着,可他這手腳晝日晝夜還是冰涼的。」
周氏這樣說著,面上憂戚之容明顯。
李令嬿聽了,便坐過去,從厚厚的大紅包被裏面拉了李惟安的小手出來摸了一摸,果然是冰涼的。
「安哥兒若一直這樣確實是不好,極容易着涼的。」李令嬿便也蹙了眉,擔憂的說著,「可該如何是好呢?」
隨後她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抬頭對周氏說道:「母親,現如今已是冬月了,雖說還沒有到籠火盆的時候,但安哥兒畢竟年紀小,想必比咱們怕冷些。不然這樣,等晚上他睡覺的時候,母親就讓人籠兩個火盆在屋子裏。用了上好的銀霜炭,煙氣都沒有一些兒的,對安哥兒也不會不好。再讓丫鬟奶娘將槅門窗子都緊緊的關了,這樣安哥兒晚上睡的也暖和些,手腳應該就不會像這樣的冰涼了罷?」
周氏一聽,雙眼就亮了亮。這倒是個好主意。
有感於李令嬿出了這樣的一個好主意,周氏接下來待李令嬿就較剛剛更好了些。
李令嬿又坐了一會,隨後便起身作辭,帶了丫鬟轉身出了落梅居的門。
天較她剛剛出門的時候越發的陰沉了,看着竟是要下雨的模樣,那風也刮的較剛剛越發的大了,卷着枝頭的枯葉打着旋兒的一直往前去了。
李令嬿雙手交叉着握在袖子裏,唇角勾了個甚為冷酷的淺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