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見杜氏表情猙獰,雙手正緊緊掐着李令婉的脖頸,而李令婉被她掐得面色都漲紅了,額頭上的青筋暴凸。
李惟元心中大駭,顧不上其他,連忙沖了進去,用力掰扯着杜氏的雙手,大聲呵斥道:「放手!」
杜氏恍若未聞,依然拚盡了全力,雙手死命的掐着李令婉。
李惟元急得不行,更是加大手勁去拉扯杜氏。好不容易拉開了杜氏的手,他又一甩手,將杜氏狠狠的往旁邊一推。
又是砰的一聲巨響傳來,但這時李惟元已經顧不上去看了,他雙手扶住了如爛泥一般順勢滑坐下去的李令婉,連聲的問着,「婉婉、婉婉,你怎麽樣?」
李令婉覺得喉嚨里似是被粗礪的沙子磨過一般,痛得說不出話來,緊接着她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咳得整張臉漲得更紅,全身更是一絲力氣都沒有,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法子動。
李惟元看着她這副模樣,驚懼又擔憂,他心疼的將她摟在懷中,一手慢慢的上下撫着她的背,給她順氣,一面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急躁,指引着她道:「婉婉,吸氣,吐氣……乖,就是這樣。不要着急,慢慢來,再吸氣,吐氣。」
過了好一會兒,李令婉才終於順過氣來,呼吸也平緩了,她啞着聲音叫了一聲,「哥哥……」
李惟元聽到她的呼喚,緊張的心稍稍安定一些,卻還是止不住滿腔的心疼和憐惜。
「婉婉……」他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下巴擱在她頭頂,啞着聲音道:「你怎麽這麽傻,跑到這裏來做什麽?你若是有什麽事,你讓哥哥怎麽辦?」
方才李令婉和杜氏的對話他幾乎是一個字不落的都聽到了,所以他曉得李令婉之所以不顧危險,夤夜來找杜氏,不過是希望杜氏往後不要再打罵他。
知她如此真心為他着想,他如何不感動?他抱着李令婉的雙臂更加收攏,多希望能將她整個人嵌入到他的骨血中。
李令婉聽了他的話,心中頓時就警鈴大作。
李惟元為何會來這裏?而且關鍵是,他是什麽時候來的?他是不是聽到了她和杜氏說的話?又聽到了多少?若是他知道自己和他並非真正的堂兄妹,往後他是不是就會疏遠她?是不是就不會像以前那樣一片心的將自己當做是他的親妹妹那樣的愛護了?萬一李令嬿對他拋了幾次橄欖枝,他是不是就會向著她了?那到時自己的下場還會好?
可她更怕的是,若是李惟元知道了他身世的真相,往後她就是想討好他、親近他,只怕他都是會嫌棄的吧?
想到這裏,李令婉覺得心裏好苦,會不會前幾年的那些攻略就這樣付諸流水了啊?
可她心中還是殘存了一絲希望的,也許李惟元才剛到,壓根就沒有聽到她和杜氏說的話,還是先別自己嚇唬自己,趕緊探探口風才是正經。
只不過她的話還沒有問出口,眼角餘光就瞥見躺在一旁地上的杜氏。
杜氏是側躺着的,頭那裏全都是血,而且血跡已經蜿蜒流到了地上,猩紅色濃稠的鮮血,襯得她的臉色更為慘白,且她那對滿含戾氣的眼眼睜得大大的,就這樣一直盯着自己看。
李令婉霎時手腳冰涼,心彷佛都要停止跳動了,她從李惟元的懷中起身,抖着聲音叫了聲「哥哥」,又顫着手指着杜氏,「哥、哥哥,你、你看。」
李惟元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回頭看了過去,也倏地變了臉色。
他急忙起身過去單膝跪在杜氏面前,伸了兩根手指去她的鼻下探了探,又摸了摸她的脖頸,而後他沉着臉,對李令婉緩緩搖了搖頭。
李令婉驚駭得臉色蒼白,抖着唇,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定然是方才李惟元為了救她,急切之間將杜氏往旁邊一推,杜氏撞到了牆壁。當時砰的一聲巨響,想必就是杜氏的頭撞到牆壁的聲音,只是那時候她和李惟元都還驚魂未定,並未注意。
但是……為什麽李惟元不過這樣一推,杜氏就死了?
其實原書里她為了突顯李惟元的扭曲變態和陰狠毒辣,是設定了他狠心弒母的這個情節,不過當時她只是一句話匆匆帶過,而且事情是發生在李惟元十四歲那年考中秀才之後,如今李惟元都十九歲了……
莫不成書里她設定的那些情節其實都會發生,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換言之,無論她如何想改變原書的劇情,至多只能拖延一段時間,該發生的事情終究都會發生?
那不就是說,她最後的結局依然會像原書中設定的那樣,被李惟元割舌,餵了斷腸草而死?
李令婉是真的怕,杜氏還死不瞑目的躺在這裏,詭異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看,而且她這些年的努力極有可能要白費,最後她依然會落到那樣悲慘的結局,一時之間她抖如篩糠,全身的血液也都好似結了冰。
她不敢再待下去了,轉身就要跑,可是在極度的驚恐之下,她並未注意腳下,被門檻給絆到了,腳踝頓時傳來一陣鑽心的痛,身子就要往前撲跌。
好在李惟元及時趕過來拉住了她,又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不住的安撫道:「婉婉別怕,哥哥在這裏。」
但她怕的就是他啊!
李令婉在他的懷中激烈掙扎,可李惟元以為她是被杜氏的死狀給嚇到了,所以她越掙扎,他就抱得越緊,繼續安撫着她,「婉婉、婉婉,別怕、別怕。哥哥在這裏。」
「你放開我、放開我!讓我走啊!」李令婉掙脫不開,她又急又怕,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你讓我走,我不想死啊!」
「有哥哥在,你怎麽會有事?」李惟元的聲音沉穩,「婉婉,別怕。哥哥這就帶你離開這裏。」
李令婉心裏充斥着滿滿的驚恐和絕望,這一晚發生了太多事,心情幾番大起大落,現在又被李惟元禁錮着,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她只覺得頭昏沉沉的,身子乏軟無力,神志逐漸模糊,頭一歪就暈了過去。
李惟元見她哭聲忽停,雙眼也閉上,心猛然一跳,巨大的恐慌立時席捲了他。
他顫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好在她呼吸平穩順暢,應該只是暈過去了。
李惟元這才放下心來。
他將李令婉抱起,讓她靠着廊檐下的柱子坐着,他則是里裡外外的將他和李令婉來過的痕迹都細心的給抹除掉了,甚至連他剛剛從樹上跳下來壓平的那小塊草地都給弄得重新蓬鬆了,看起來和周邊的草地並無異樣。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走到杜氏面前,垂眸看着她。
她頭上的血已經慢慢凝固,身下是一大灘猩紅濃稠的鮮血,一雙眼也還是大睜着的,滿是不甘。
李惟元屈膝跪了下去,又俯身對着她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他伸手過去,將她一雙圓睜着的眼闔了起來。
就算這些年她從來不曾給過他半點溫情,只會狠毒的罵他、打他,可到底還是她給了他生命。
他站起身,吹熄了桌上的油燈,頭也不回的走出屋子,俯身輕柔的抱起李令婉。
等出了院門,他將院門落了鎖,拿着鑰匙,抱着李令婉快步往怡和院的方向走。
經過花園裏的池塘旁邊時,他停了下來,胳膊一揚,將手裏的銅鑰匙扔到了水裏。
撲通一聲輕響,水面漾起一圈細小的漣漪,但很快的又恢復平靜。
李惟元在池塘邊沿站了一會兒,凜冽的夜風像刀子一般割着他的臉,兩邊栽種的柳樹,光禿禿的枝條狂亂的擺動着。
他垂下眼,看懷中的李令婉。
她還未醒,面上因着驚嚇和激動而起的潮紅尚未完全退卻,但呼吸卻平穩順暢。
有她在,他就覺得,這世間就算有再多無奈和醜陋,終歸還是有值得他留戀的,也有他努力的動力。
他低下頭,輕柔的吻了一下她的右臉頰,而後將她抱得更緊,轉身離開。
一切都結束了……有關他的身世,他的諸多糾結和痛苦,從今往後都不再會煩擾到他。這一輩子他勢必會讓李令婉好好的待在他身邊,沒有人能分開他們。
李令婉又開始作夢了,那個自打穿越之後就一直困擾着她的噩夢。
冬至,大雪,破廟。舌尖上火辣的痛、肚腹中刀絞的痛,站在旁邊的李惟元,看着她時那冰冷陰狠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