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次日,淳于祈來了。
李惟元壓根就沒想讓他進門,命人攔住了他。但淳于祈還是硬闖了進來。
他一身素白的衣服,是來拜祭她的。但即便是他硬闖進來了,李惟元也是只跪在旁側,手中拿着一大沓的紙錢,頭也不抬的一張張的往面前的火盆中放着。
一直站在他身邊的李令婉:……
這紙錢她好像壓根就沒收到過一張啊。
不過隨後李惟元和淳于祈之間還是起了爭執。
李令婉猜測着,原本李惟元見她死了,對其他旁的所有事都是不放在心上的。可是後來淳于祈說的吾妻兩個字還是觸怒到了李惟元,所以他猛的就抬起了頭來,然後扔了手裏的紙錢,快速的就沖了過來。
然後李令婉就看到兩個人扭打在了一起。
原本她書中寫的是左相冷傲,右相高華,但是現在,這兩個人卻是沒有任何一點形象的扭打在了一起。而且都是存了讓對方必死的心,簡直就是拳拳見肉,招招致命。
李令婉在旁邊看了,只着急擔心不已。但那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至於周邊站着的丫鬟和下人,一開始都像是嚇傻了一樣,沒有一個人敢衝過來。後來想衝過來,但卻被李惟元和淳于祈同時開口給阻止住了。
他們說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
而最後,這場廝打終究以李惟元捅了淳于祈腹部一刀結束了。
李令婉就見李惟元一手抹着唇角的血絲,一邊森寒的說著:「這把匕首原本是我給自己準備的,現在倒便宜你了。」
隨後淳于祈被大驚失色的長青等人扶走了,李惟元則是轉身,伸手摸着她的手,柔聲的說著:「婉婉,有沒有嚇到你?是哥哥錯了。哥哥剛剛應當同他去外面庭院裏打的,而不應該在你的面前打。」
李令婉默然。但其實你們就是去哪裏打,她都是能看到的。不過李惟元現在的狀態……
李令婉深深的嘆息。
淳于祈她是不擔心的。雖然腹部被李惟元給捅了一刀,但李令婉曉得他是不會有事的。他往後還要輔佐謝蘊上台的。可李惟元……
李令婉真的覺得他已經接近於瘋魔的狀態了。
兩日後,棺木運過來了。李令婉聽李惟元給謹言交代了一些事,而當夜,李惟元就屏退了眾人,手中握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抱着她的屍首,兩個人一塊躺到了棺木里去。
這幾日李令婉原就心中猜測李惟元是起了要和她一起死的念頭的,但是現在這樣親眼看着,她還是覺得心中大駭,且震驚不已。
但無論她如何的叫哥哥,如何的哭,如何的拉着李惟元的手,他還是什麼看不到也聽不到,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輕柔的親吻着她,又目光痴纏的望着她,柔聲的同她說著:「婉婉,哥哥說過,不會讓你孤單一人的。上天入地,黃泉碧落,我總是會陪着你的。你若是知曉哥哥的這份心意,那你就等等哥哥,哥哥這就來陪你了。」
李令婉放聲大哭起來,只覺得左胸口那裏大痛,痛的她整個魂魄都要痙攣了起來一樣。
「哥哥,不要。」她哭着去拉李惟元的手,「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的啊。」
可李惟元是聽不到的,他將匕首拔出了鞘,就要往自己的心口插去。
但忽然,他的手碰到了一樣東西。是前幾日李令婉去承恩寺,她臨走的時候大覺法師送她的那串菩提子佛珠。
這幾日李惟元太悲痛,也就只比活人多了一口氣罷了,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其他任何的事,但是現在,這樣靜寂的深夜,他抱着必死的心,心中反倒是安靜平穩了下來。於是再看到這串菩提子佛珠,他忽然就想到了許多事,然後他猛然的就起身從棺木里坐了起來,打開門,讓人去叫了木香過來。
木香很快的就過來了。李令婉一邊哽咽着抹眼淚的間隙—剛剛李惟元要尋死的那一刻真的是嚇到她了,一邊就聽到李惟元在問木香:「那日姑娘去承恩寺,大覺法師都同她說了些什麼話?一個字都不要漏的全都告訴我。」
但那日木香是被李令婉隔絕到了廊下的,而她和大覺法師說話的聲音也不大,木香也聽不到什麼。不過木香很快的又叫了那日跟她一同過去的另外兩個丫鬟中的一個。
李令婉這才曉得,這丫鬟竟然是會唇語的。所以縱然是那日沒有聽到李令婉和大覺法師的對話,可她還是能一一的將自己和大覺法師那日說的話全都複述了出來。而且是一個字不差,也一個字不錯的。
李惟元聽了,面色越來越嚴肅起來。接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轉身就自棺木里抱起了李令婉的屍首,快速的吩咐着謹言:「快去備馬車。」
他竟然是要連夜帶着李令婉去找大覺法師。
因着心中激動,這幾日他一直灰敗的眼中重又有明亮的光閃了起來。
他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大覺法師是知道一切的,也許他有什麼法子救李令婉也說不定。而只要大覺法師能讓李令婉活過來,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李令婉一路跟隨着李惟元到了承恩寺,但至承恩寺的山門前,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她就只覺得如同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攔阻在跟前一樣,她壓根就過不去。於是她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李惟元抱着她的屍首,極快的過了寺門前的那幾十級的台階,隨後又叩響了寺門,有僧人前來開門,李惟元不顧對方的阻撓,直闖了進去。
李令婉很想跟過去看看李惟元忽然這樣十萬火急的來找大覺法師到底是為著什麼事,但無論她如何的試,卻總是通不過面前的這道山門,最後沒有法子,她只有站在山門外面,想着李惟元到底去找大覺法師做什麼。
難不成他是覺得大覺法師有法子可以救她?雖然她也很想再活過來,不想再這樣一縷遊魂到處飄蕩,可哪裏還能活得過來?當日淳于祈那一箭,幾乎是將她的整個心口都戳了個大窟窿出來,大覺法師還真能是個大羅神仙,這樣都能將她給救回來不成?
李令婉覺得很憂愁。她就獃獃的站在那裏,看着頭頂幽藍天幕里掛着的幾點寒星。
好在鬼魂是不知道冷的,不然站在這路邊,光這朔朔寒風都能將她吹成個冰柱子了。
但忽然,她還是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只覺自己這透明之軀都滴了幾滴冷汗下來。
因為她想到了一件事。
李惟元是從來就知道她殼子裏換了個人的事啊。而且他那樣的聰明,想必也猜測出了大覺法師是明白清楚的曉得她來歷的,他此時來找大覺法師,不會是來逼問她的來歷的吧?
李令婉相信,若李惟元真的起心要逼大覺法師開口吐露她的來歷,他必然有的是手段,那到時……
李令婉有些煩躁的伸手想拉旁邊斜斜逸出來的一截枯枝,但可惜她只看得到,卻壓根就觸碰不到實體,手指堪堪拂過樹枝,什麼都沒有抓到。於是她一時就更煩躁了。
若大覺法師真說了她的來歷,李惟元曉得自己自小到大受的那些磨難都是她給安排的,他會不憤怒?到時只怕恨不能掐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