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夢裏有人

讓售樓經理頗感意外的是這套房子的出手幾乎沒費什麼周折。起初他還擔心嚴芷涵會被那晚的詭異事件嚇到，寧肯賠定金也不會再踏進這套房子半步，可是對方就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的，隨口問了幾句物業方面的問題就把這套房子完全定了下來，二人還約好今天就去辦理交房手續。

售樓經理準備合同的時候，員工楊曉亮不無擔心地說：“經理，我覺得還是不太好，咱應該把12層發生過的事情告訴這位客戶——”

售樓經理翻着白眼道：“人家買的是11層，你跟人家說12層的事幹嘛？吃飽了撐的沒事做是吧？”

楊曉亮一臉壞笑道：“經理，人家畢竟是女士，還帶着個孩子，你不把實情告訴人家——有點不地道吧？”

售樓經理隨手就用合同敲了一下他的頭，說：“你小子少擱我這湊熱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這裏沒你的事！”想了一下又叫住他，“回頭人家來簽合同時，你小子把嘴給我閉緊了，不然我炒你魷魚！”

楊曉亮做出一副誇張的恐怖表情，長嘆一聲，掉頭離去。

售樓經理瞅着他的背影，一陣恍惚，突然又驚醒過來，趕緊甩甩頭，繼續整理合同。

嚴芷涵一直坐在書桌前全神貫注地瞅着筆記本電腦頁面上顯示的搜索內容——那是一起轟動一時的某樓盤十二層公寓女子墜樓事件，圖片上的墜樓女子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墜地時身上只裹了一條白色浴巾，人落下來后，浴巾也散開了，整個人一絲不掛地趴在地上，長長的黑髮遮蓋住了大半個背部，依稀可見，在女子的手腕處有一個紋身。

嚴芷涵試圖放大圖片，卻始終看不清那個紋身的圖案，或者更準確地說那個紋身不是個圖案，更像兩個字母。嚴芷涵陷入沉思中。嚴寶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嚴芷涵的身後，他面無表情地瞅着電腦屏幕上那副血腥的圖片，仿若那只是一副漫畫。

嚴芷涵迅速將筆記本電腦合上，轉過身對嚴寶說：“我們馬上就要搬到新家去住了，你去把你的玩具收拾下。”

嚴寶顯然是聽明白了嚴芷涵的話，雖然他從來都沒有跟嚴芷涵說過一句話，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們之間的溝通，有時就是一個眼神，他們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嚴芷涵一直認為嚴寶沒有任何問題，或者說嚴寶是相對於他們這個星球來自於外星的孩子，只是他不屑於地球的各種規則，他們有他們自己的思維方式和做事模式。

自從一年前跟嚴寶的父親江峰分手后，嚴芷涵就把當時年僅九歲的嚴寶當成一個男人來信賴，還好嚴寶的冷靜沉穩從來都沒有讓她失望過。

嚴寶沒有立刻離開回卧室去收拾玩具，而是看着嚴芷涵，顯然他有想法要表達。嚴芷涵想了想，起身拉着嚴寶走到沙發上坐下，然後問他：“你不想搬家？”

嚴寶點點頭，臉上的神情有些複雜，這副表情完全不應該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嚴芷涵沉默了一會兒，耐心對他說：“我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夠理解我的話，但我還是要對你說——我已經決定了，搬到新房子去住，這是有人給我的囑託，我每晚都會夢到她，她一遍遍地求我去那裏住……”

嚴寶顯然是不能接受嚴芷涵這番話，他一個勁地搖頭，嘴裏發出一些吱吱呀呀的聲音，都是一些毫無意義的發音，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語言表達。

嚴芷涵也被自己的這番解釋弄暈了，她有些煩躁地說道：“我不知道我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可是我知道我只要一天不搬到那裏去住，我就一天不得安寧。那個女人總是到我的夢裏來，哀求我，我看不清她的樣子，但是我覺得我應該是認識她的，所以我想搞清楚這件事。”

嚴寶不出聲了，他用小手摸了摸嚴芷涵的臉。

嚴芷涵感動地握住那隻小手，說：“謝謝你嚴寶，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是你的榜樣，我一定要堅強，對不對？”

嚴寶點點頭。

嚴芷涵甩甩頭，換上一副輕鬆的語氣：“那我們就開始吧，把這個謎底解開。我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我們也不用害怕任何事情，對不對？好吧，嚴寶，你聽我的話，現在去收拾你的玩具，我們明天就搬家。”

嚴寶起身離開。

嚴芷涵盯着他的背影，等他完全走進卧室，關上了卧室的房門，這才起身重新回到書桌旁，打開電腦，繼續剛才的搜索。

交房手續辦理得相當順暢，嚴芷涵十分配合，該交錢交錢，該簽字簽字，該完稅完稅，全程連個眉頭都沒有皺，她一直保持着一副愉悅的表情，完全是一個買到心儀房子的人該有的喜悅模樣。

售樓經理一路陪同，高興的嘴都合不攏，這一單落地，他這個月的部門銷售任務就完成了，大老闆就是心情不好都不能拿他們部門出氣了。全部門上下個個眉飛色舞的，倒是那個楊曉亮自打看見嚴芷涵那刻起就一直愁眉苦臉的，彷彿嚴芷涵簽下了購房合同就跟簽了賣身契一樣。

售樓經理趁嚴芷涵低頭簽字的間隙狠狠地瞪了楊曉亮一樣，嚴厲警告他不要無事生事。楊曉亮心知肚明，卻不知為何總是不忍看見眼前這個高雅美麗的女人帶着一個不會說話的帥氣兒子住進凶宅的樓下。

嚴芷涵辦完所有手續最後拿到鑰匙后這才有意無意地瞥了一邊的楊曉亮一眼，對方此刻正是一臉痛徹心扉的表情，嚴芷涵卻絲毫不意外，只是瞥了瞥他，就帶着嚴寶離開了。

嚴芷涵離去后，售樓經理立刻發泄出來，指着楊曉亮呵斥道：“你小子差點就壞我的好事，還好我沒給你機會，否則這單要是落空了，你小子也甭想在這裏繼續幹下去了，該去哪去哪！”

一邊的同事也小聲對楊曉亮說：“何苦呢？又不是你親戚朋友買房！你那麼替人家操心，人家就是知道了實情也不會領你情的。”

楊曉亮哀嘆着：“那咱也不能這麼缺德！要是這對母子住進去出事了，在場的諸位都不會心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