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解簽
端看此廟深隱山中香火不多,便知凈空法師不欲張揚,知曉者必是與法師有淵源之人。
這寺廟中來往眾人,他卻獨獨對素不相識的方璇等人據實以告,毫不相瞞。
倒是乖覺。
方璇餘光瞥了眼蕭程,只做不知。
耳邊卻聽得蔣橫聞言,十分驚訝,“竟還有此事,倒是頭一回聽說,還未請問兄台尊名?”
“免尊姓紀,名廡字子白,敢問諸位是?”紀廡目光坦然,看了眼蕭程,端正守禮,並未多看幾位姑娘半眼。
“原來是子白兄,幸會幸會。在下區區蔣橫,字致予,這位是蕭程,蕭大人,這兩位是舍妹。”
蔣橫一一介紹,他見此人面容周正,又十分親切有禮,心生好感,“我們是上京途中路過此地,見景緻尚可,便有意遊覽一番。”
“致予兄,蕭大人,蔣姑娘。”紀廡作揖。
他聽蔣橫說方璇與蔣斐都是其妹,便當做都是蔣姓了。
蕭程點點頭,面無表情。
蔣斐與方璇卻都不曾回禮。
不過一青衣書生,尚且未有功名,且又不是官家之子,與蔣橫君子之交也就罷了,她們自然不用自降身份。
紀廡只作不覺,仍道,“這香楓山也有幾處好景,倒值得遊玩一番,在下就不打擾幾位雅興了,告辭。”
“子白兄。”
蔣橫聽他此言,便有些心動,道,“只怕山深路難,若是錯過了倒為不美,子白兄如不嫌棄,可否同游?”
他看一眼方璇等人,並無人出聲反對。
紀廡倒也不推辭,大方應承下來,“幾位可先去寒隱寺一觀,在下剛剛已經拜過文殊菩薩,便在外等候即可。”
“哦?難不成子白兄明春也要殿試?”蔣橫眼前一亮。
“正是,莫非致予兄也……”
“哥哥。”蔣婓出聲,蹙眉看着頭頂晴朗溫熱的陽光,顯然並不在意紀廡,催促道,“還是別在此處站着了,有什麼話待回頭再說也是一樣。”
蔣橫這才發覺蕭程等人都陪他站在寺廟前,頓時有些尷尬,賠禮道:“是我疏忽了,那就勞煩子白兄稍候片刻。”
傅玉嗤之以鼻,素來不信鬼神,不屑道:“我先去前頭探探路,等姐姐上來正可找個地方休息一番。”說罷當先上山,竟是連寒隱寺看都不看。
幾人這才朝寺中而去。
甫一進去,才能真正感受到寒隱寺的古舊,連個迎接香客的知客僧都不曾有。
中線上唯有一間主殿,兩邊並大殿之後,殿堂樓閣、亭台廊廡不過寥寥十數間,多數已經年代久遠,泛灰的牆面,紅漆剝落的殿門,唯有殿中佛像以金箔覆身,威嚴萬分,無悲無喜的眼神中透露出對世人的憐憫。
來都來了,自然是要求個簽卜吉凶。
蔣婓當先跪在蒲團上,拿過一旁的簽筒,閉眼誠心祈求。
以往因慶王妃信佛,方璇雖也跟着誦經拜佛,其實是不大信的,總覺得將一生的悲喜離合交在虛無縹緲的寄託中實在難以信服,但自從在靈安寺后崖摔下之後,她卻感覺冥冥中自有天意。
爭與不爭,成與不成,誰也不敢定論。
她接過了簽筒,跟着跪下闔上了眼,心中無念無想,手上搖動簽筒,片刻一支簽落在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睜開眼,見蔣婓已經站了起來,看着簽上的偈語蹙眉。
方璇放下籤筒,低頭看自己的簽,上頭的偈語寫的是: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注1】。重重請問西來意,諸優一賤復一貴【注2】。
樂水已捧過簽去外頭找人解,蔣婓見狀,柔聲問道:“表姐為何不去解簽?”
方璇笑了笑未答,她便接過去翻來覆去地看,半晌不解其意,道:“表姐這簽倒是奇怪,旁人或是吉凶姻緣,或是富貴前程,竟還有這樣深奧難懂的簽嗎?”
“我也不知呢。”方璇面上淡淡地,並不十分急切,蔣婓將簽遞給檀香,“你去外頭看看,可有哪位先生能解。”
檀香應一聲,往外頭走,殿前卻走來一老僧,鬚髮皆白,面有滄桑,穿了一件半舊的大紅袈裟,其貌不揚,卻極虔然,眸子裏透出一股寧靜寂然的平淡,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可否借施主簽文一觀。”
不等檀香說話,一雙枯瘦的手已經接了過去,只一眼,含笑道:“這位施主有緣,千江如眾生,就如月照江水,無所不映【注3】。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注4】。夢是緣生之法,有緣必定有因,依心為因,託事為緣,便知來去何為。”
蔣婓聽的糊塗,更加迷茫,卻又不好開口問,只看着方璇,見她亦雙手合十回禮,“多謝師父解惑。”
“施主何惑之有,是貧僧妄言了。”和尚觀她雲淡風輕,笑道,“施主命格極貴,乃是上上之簽。”
貴?方璇不置可否,卻也鄭重行禮。
此時樂水也拿了解簽文回來,蔣婓掃了一眼,是個上籤,雖高興,到底不如方璇的上上籤好,便有些懨懨地,正要請老和尚再看一看,他卻又念一聲佛號,告辭離開。
待出了大殿,便問拜過文殊菩薩回來的蔣橫,“哥哥可曾見着先前出去一位和尚?不是說這寺中無人解簽么,怎地他卻來解?”
蔣橫搖頭,“我亦不知,等會兒問過子白兄,他興許知道。”
看到方璇出來,迎上前問道:“表妹可求籤了不曾?”
“表姐求了個上上籤呢,只可惜不是求的姻緣,只怕哥哥要失望了。”蔣婓酸道。
方璇笑道:“佛祖面前,你莫要胡說,表哥可知蕭大人去了何處?”
“他說要四處逛逛便獨自走了,我亦不知。”
“奴婢方才好像看到蕭大人去了後殿。”樂水接了一句,只聽蔣婓道,“可看清楚了?現下日頭已經遲了,咱們還要快些上山呢,再者說紀公子還等在外頭,耽擱久了也不好。”
蔣橫便道,“咱們再略等一等,四處看看也好,我自去和子白兄說一聲。”
待他一走,蔣婓輕蹙了眉頭,“不知道這寺廟中可有水喝,表姐你等一等,我去看看。”說著要樂水跟上,自去了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