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楊胖子的天珠
守在裂縫口的楊鼓盤腿端坐在地,屁股底下傳來的冰涼不及他心上的萬分之一。
先前在白爭後頸處看到的那一塊兒淤青,彷彿一片揮之不去的陰影,烙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那五個鮮明的小指頭……絕對不會錯的,那分明是一個孩子的巴掌印!
楊鼓到底信不信鬼神?沒有人比他更相信這玩意兒了。因為,他親眼見過。
當年做卧底的時候,他曾經和毒販一同轉移到滇南邊境的一個小鎮,那個鎮子很小,小到在區域地域上都沒有任何標註。
但是,他卻牢牢的記住了那裏,甚至連鎮子裏的每一條街道,每一個拐角都記憶猶新。
四年前,上頭決定收網之前的第三天,楊鼓的身份被識破,右腿中彈,藏匿在窠牢鎮的一處廢棄車站。
那天晚上的月光很亮,也很清冷,外頭到處都是持槍的兇徒,他們恨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塊兒。
楊鼓縮在售票台後面,裹着一件破破爛爛的羽絨服,下擺已經全部被血浸濕。牙根被他咬得出血,牙齒不受控制的打顫,他伸出舌頭,墊在中間,生怕牙齒的磕碰聲引來別人的注意。
周圍悉悉索索的聲音很多,側耳傾聽,有一個傢伙幾乎就和他一步之隔。
楊鼓屏住了呼吸,簡直恨不得讓胸膛里劇烈碰撞的心臟也消停下來。
短短七八秒的時間,熬起來簡直比一泡屎還要長。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張開嘴,想要吸一口氣來緩解胸口的鬱結感。
這個時候,他卻看到了一個畢生難忘的東西。
窠牢鎮的冬天是整個滇南最冷的冬天,張嘴出氣就是一蓬白霧,楊鼓半天沒有喘息,眼前卻有一道白霧瀰漫,而且有收有放。
當時他還沒有立即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麼東西,把臉往前湊了一湊,突然覺得自己就好似把鼻子放進了水裏一般,無法呼吸。
兩隻眼睛看到的,是一個比自己屁股還要白的人臉。
滇南屬於高原地區,人的皮膚普遍偏紅,眼前這張堪稱是慘白的臉面,着實是把他嚇了一跳。
要知道,他可是在這檯子後頭蹲了足有十分多鐘了,面體面的距離還窩着一位美女,雖然廳里沒有燈,但是外頭的月光能從屋頂的玻璃天窗打進來,根本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自己居然壓根兒沒發現!
外頭的人還沒走遠,他不敢吭聲,就這樣,紅臉白臉隔着不到五公分的距離,靜止不動。
楊鼓看不清她的眼神,不知道她是否和自己一樣驚愕。
煎熬了一分多鐘,外頭沒了聲響,楊胖子才開口,“你是誰?”
啪嗒。
有什麼東西滴落在了他的掌心。
低頭去看,原來是一滴血。
啪嗒。
又是一滴。
“你也受傷了?”
女人不曾答話。
楊胖子大起膽子,從腰間拔出手電,對着前方打開。
“我操!”
那張煞白的臉上居然有兩道血淚!這個時候他才知道為什麼自己看不清女人的眼神,因為,她的眼眶是空的,裏面沒有眼球。
她的眼,被人挖走了。
可她好像還沒死,鼻間還有白霧進出。
身為一個警察,楊鼓伸手去攙扶的動作幾乎條件反射,可是,他卻並沒有如意料中那般觸碰到女人的身體,上下揮手,抬起手電,楊胖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沒錯,後面真的什麼都沒有,她只有一顆頭。
最駭人的是,這顆頭,還特娘的在喘氣。
省廳的人通過gps定位帶回了昏迷不醒的楊鼓,但卻並沒有發現楊鼓嘴裏的女人,自此往後,那顆頭,就成了楊鼓的夢魘,她簡直就成了楊鼓的夢中情人,夜夜相會。
這件事楊鼓幾乎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時間久了,那種刻骨銘心的恐懼也逐漸演變成為習慣,但是今天的遭遇,讓本來已經麻木的神經重新蘇醒。
按理說白爭才是第一當事人,可楊胖子在發現異常后卻沒有直接言明,因為他篤定,那個見不得光的玩意兒一定還在這條通道里。周遭的環境明明和當初的大相逕庭,可偏偏給了他十分相似的感覺,那個躲在陰暗角落裏不知名的東西,彷彿在等待着一個機會,自己只要走神,它就會一躍而上。
伸手在脖子裏摸索了一番,拽出一根已經發黑的紅繩,繩子的末端吊著一顆三眼天珠。這東西他可是特地送去喇嘛廟開過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效用,自打請到身上,睡眠就好了很多。
擋不擋得住,楊胖子也不敢一口咬死了,心裏盤算着今兒個要是能相安無事,回頭肯定要回喇嘛廟裏吃齋念佛幾個月才行。
反觀地下的三人已經在那個巨大的石球下方逗留了許久,巫瑪這次的法事動靜不大,白爭從頭到尾戒備着,好在也沒出什麼么蛾子。
劉罕嘴邊叼着捲煙,這種煙在滇南很常見,大都是老一輩的人在抽,用的是整片的熟煙葉,勁兒很大。
“山窩窩裏頭種死人,這都不是什麼好地兒,裏頭就是有財寶,那也沾着邪氣兒,咱們拿不得。”
這半天他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一根煙下去,總算是有了個答案。
白爭:“那都是國家的,我們現在主要是找到自己的同志,還有守墓人。”
“我說這老油條為啥樂意往這雷窩窩裏一蹲一輩子,敢情就是眼饞山裏的死人錢......”
說話的功夫,腳下就出去幾百米,越是往下,撲面而來的水汽就越發的厚重,手機的光線打出去都能看到空氣中瀰漫的白色霧氣,宛若來到人間仙境。
本來就狹窄的視野,到了這裏就更加受限,以至於白爭一腳踏進水裏,險些倒栽入湖的前一秒都還沒有半點的察覺。
是劉罕在背後拉了他一手。
定定神,舉高手機,映出不大不小的一塊碧綠色湖面。
腳上的鞋子被湖水浸透,傳來的是徹骨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