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譯本前言(2)
他在德國期間,欣賞了李斯特的演奏,首次在新建的鐵路上行駛,以及其他等等,過得還算愉快;意大利則令人失望,已不是他1833和1834年那時候所見到的能使他勾起美好回憶的可愛的國家了。天氣惡劣,不是暴風雨,就是地震,台伯河洪水泛濫。他的牙疼的老毛病又犯,胃口不好,而背地裏還要為錢、為《摩爾人的女兒》的命運操心。元旦那一天,他進入聖彼得大教堂祈禱:“主啊,請賜給我作家的不朽的名聲吧,保佑我健康平安!”
12月18日,《摩爾人的女兒》舉行首場演出,大約一個月以後,他終於聽說觀眾對它的反應並不熱烈,而且只演了三個晚上就撤下了。財政上遇到了大問題。愛德華·科林又給他寫了一封信,這封信着實傷害了他,信上是這樣說的:“如果你以為對《摩爾人的女兒》惡意的中傷留下的印象,使你失去了觀眾,那你就錯了,因為這種批評早已被人忘記了。”“……當前有另外一部重要的文學作品取代了它的位置——具體地說,就是海貝爾的《新詩集》,屬於同一類型,形式上也非常完美,真是一部傑作。”這部擠掉了安徒生那倒霉的劇本的作品,是海貝爾的《亡靈》,它是諷刺劇,其中的亡靈在地獄裏受到一種刑罰,即必須坐着連續看完《黑白混血兒》和《摩爾人的女兒》兩齣戲的演出,而地獄裏既不生火,也沒有燃料,只有“永遠不停地重複沒有靈魂的生存,而失去靈魂的**常常是活着的”(布列茲多爾夫,148頁)。安徒生則利用遊記中上溯多瑙河時在檢疫站的一段描寫進行報復,出了一口惡氣。他在一個腳註中為海貝爾最近一部作品寫了長篇頌詞。——英譯者注
這次失敗相當於1834年元旦《埃格納特與人魚》在羅馬的失敗,同樣地悲慘,如果不是更加悲慘的話。安徒生當時認為他正面臨著文學和財政雙重的災難,他想要自殺。
3月初,他前往那不勒斯,在那裏真的生了病,躺倒了,必須放血。他放棄了去希臘的一切希望,可是突然聽說克里斯蒂安國王向他頒發六百元旅行津貼,以使他的行程不致中斷。
安徒生這一代人所接受的是傳統的教育,對他們來說,希臘以它所擁有的神話、傳說、藝術以及悠久的歷史等等西方文化的各個部門,是無人不曉的國家,但不容抹殺的事實是:他們實際看到的東西,絕大多數是他們不熟悉的。那裏沒有古典時代雕塑的天神般的石像的殘遺,地面上只有廢墟和一堆一堆的亂石,可以供你想像一度輝煌的希臘。在被土耳其征服幾個世紀之後,到了1821年,希臘終於起來反抗,並取得了暫時的勝利。西方觀點的流行,部分的原因歸於拜倫的東來,以及他於1824年12月病逝米索隆吉所產生的影響。1827年10月,在決定性的納瓦里諾一役中,英、法、俄聯合摧毀了土耳其和埃及的艦隊,1830年簽訂阿德里安堡協議,乃宣佈希臘為獨立的王國。
1831年,第一任國家元首卡波迪斯特里亞斯遇刺身亡,巴伐利亞大公奧托被推選為國王。這位年輕人和他那位德國出生的妻子阿瑪莉,安徒生在雅典時曾經見過,並大力加以讚揚——他和他的政府在執行所面臨的壓倒一切的中心任務,即民族的復興。
在土耳其旅行,對希臘的大學生來說,絕對不可以與接受古典時代的教育相提並論。安徒生曾經讀過拉馬丁的《憶1835年東方之游》一書的丹麥文譯本,並且從錫拉前往比拉埃夫斯途中在“利庫爾戈斯”號輪船上借到歐仁·博雷寫的遊記《一個旅行者在東方的通信和回憶》。但是,正如他在日記中所說的,在東方旅行需要想像力,而他在這方面則是綽綽有餘的。
1841年,土耳其不動聲色地平復了二十年前遺留下來的創傷——丟掉了希臘,與埃及的穆罕默德·阿里無休止地鬧糾紛。在歐洲,奧托曼帝國控制的疆域擴大到了摩爾達維亞和瓦拉幾亞(兩地現屬羅馬尼亞),以及保加利亞和塞爾維亞(現為南斯拉夫)。年輕的蘇丹阿卜杜勒·麥什德為啟動改革作了最大的努力,並不比他對於治下的基督徒所處境況的考慮來得容易。不過,不可避免的反抗和民族主義的潮流,是絕對壓制不住的。
從君士坦丁堡回國,安徒生可以從原路(即經由希臘和意大利)折返,或者進入黑海轉多瑙河上溯維也納而抵達丹麥。
1830年,當水上航行還沒有使用汽輪的時候,溯多瑙河而上是不可能的,水流的力量和鐵門等天然的險阻,使得這條河只能開通下行的航線;而即使是十年以後,上行的輪船也不見得就安全。
安徒生在國外旅行中,必定要尋找本國的同胞做伴,外交官、藝術家、作家,以及其他人,同他們在一起才能談話,才感到安心,才覺得習慣。但這並不表示他忽視他所在的當地“土著”的生活,雖然他的想像力非常豐富,他卻是個現實主義者。他寫的那些故事,一而再再而三地發表正確的社會主張(有時還非常尖銳);他寫的遊記,出現在他的山水中的那些人物,絕對不是普通的人,他們有自己的生活,他對他們的觀察是無微不至的——從馬爾馬拉海船上那個手拿玩具的土耳其小姑娘,直到那悲傷而高傲的想當一名軍官的匈牙利男孩,莫不如此。
然而安徒生不是政治動物,不是跑政治新聞的記者,他只是詩人,是用散文表達自己親身經歷和感受的天才的詩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