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年車夫
電車的車站距離王德孚的住所有一段距離,在往那裏走的過程中,還會路過大學。
說起來他來到這個時代這麼久,還從來沒有坐過電車,腦海中也沒有坐電車的記憶,看來王德孚這位地主家的少爺,並不習慣較為擁擠的公共交通,也可見他手頭基本上是不缺錢的。
在這個汽車尚未普及的時代,電車就好比後世的公交車,人力車自然就相當於出租車了。
後世在大學門口什麼的,叫出租車很是方便,這個時代也是如此,在有錢學生頗多的東吳大學附近,等待拉車的人力車夫也有很多,他們甚至主動詢問學生要不要搭車。
王德孚本來是一心想去坐電車的,價格便宜,同時也比較人道,如果沒有未來的記憶,他或許還能毫無芥蒂地去坐人力車,但有了未來的記憶,他再坐人力車,分明有種把人當牲畜的感覺,這種感覺並不好。
然而,就在此時,有位年少的人力車夫,卻出現在他的視野中,少年身上的衣服只是一件破舊的棉襖,頭戴烏氈帽,整個人看起來極為單薄,他一邊搓手呵氣,一邊瑟瑟發抖。
王德孚看到之後,心中有些不忍,他帶着王沫兒向少年走去,而少年看到他們走過來,就好像看到了一束光,整個人的眼睛都變得明亮起來。
“這位少爺、小姐,坐車子嗎?”少年充滿希冀地詢問道,他說的並不是官話,而是當地的吳言,讓王德孚有些親切。
“你年紀多大了,就出來拉車?”王德孚隨口問道。
少年以為王德孚見他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立馬拍着胸脯回應道:“我今年十六,已經拉過三年車了,少爺您請放心,我是老車夫。”
看着這個十六歲卻自稱“老司機”的少年,王德孚一時間都不該說什麼好了,這個世界的他也不過十八歲,卻已經上着私立名牌大學,吃穿用度基本不愁,現在遭遇經濟危機,也不過是自己找的,只要他向家裏服軟,立馬可以繼續過他的少爺生活。
但這個少年呢,他家裏根本就沒錢供他上學,甚至都沒有讓他去上學的意識,以至於十三歲就要出來拉車……
王德孚這一次真的切身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貧富差距,難道這就是紅色幽靈沒有出現之前的資本主義時代的社會現狀?
他記得他那個世界日不落帝國時期的英國,底層貧民也過得相當慘,等到後來蘇聯的出現,那個紅色幽靈的力量,才讓那些毫無底線的資本家,收斂了吃相,提高了福利,值得諷刺的是,許多底層人民,根本沒有意識到,這是紅色幽靈的功勞。
“你這麼小,我要是再坐你車,心裏實在不好過。”王德孚用同情的語氣說道。
少年一聽這話,頓時急了,他自己都覺得給人拉車天經地義,完全沒有反抗車行的想法,心中還感謝車行給他混口飯吃,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別人同情。
他趕忙說道:“少爺,我已經半天沒生意了,又冷又餓,您就坐我的車吧!您是好心腸,但沒法讓我肚子飽起來啊,我年紀小拉車,警察都不管,說明這就是合法的!”
王德孚聽了之後,只覺得自己只有照顧他的生意,才能幫他,直接給他錢的話,豈不是會傷了他的自尊?
於是王德孚與王沫兒就上了這輛黃包車,少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其實他冷是有點冷,卻一點也不餓,剛剛那麼說,只是為了進一步激發王德孚的同情心,讓他照顧生意。
坐在車上時,王沫兒就小聲在王德孚耳邊揭穿了少年的謊言,她剛剛在旁邊整個人都很漠然,彷彿對少年十六歲就出來拉車這種事,沒有任何觸動、憐憫,顯然,她也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
王德孚聽了王沫兒的話,心中更加複雜了。
“少……哥哥你就是太善良了,不過有我在身邊,你絕對不會被騙的。”王沫兒自信地說道。
“哥哥”的稱呼是王德孚要求她改的,他並不將王沫兒當下人,而是真的當妹妹一樣疼愛,所以不想聽她喊“少爺”。
王沫兒覺得自己雖然識字不多,但社會經驗比王德孚不知道豐富多少,心腸也極為冷硬,對待底層人民,就像是對待牲口,他們天生就該為老爺們賣命。
到了目的地之後,拉車少年說車費要120銅文,大概相當於後世的12塊錢,價格還是比較合理的,1銀元可以兌換1000銅文,所以一個銅板等於後世的一毛錢。
結果不等王德孚掏錢,王沫兒便站了出來,毫不客氣揭穿少年的謊言,然後直接砍價到80銅文,少年當然不同意,一番扯皮,最終車費是100銅文,能為三少爺節省20銅文,王沫兒開心極了。
不過王德孚看着兩位同齡的少年、少女為此而討價還價,卻陷入了沉思,後世十六歲的少年、少女,或許還在厭惡在學校學習這種事情吧,他們的痛苦,與這個時代的同齡人一對比,就變得可笑起來。
但真正可怕的是,這個時代的少年、少女,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社會是有問題的,他們如此的麻木,早已習慣了被剝削、壓迫,甚至還感激剝削者……
王德孚只覺得今天的這個“老司機”少年,以後或許會成為他筆下的人物,對方給他的印象足夠深刻,他最後詢問了對方的姓名,叫做高祥。
王德孚一時間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他需要通過作品在喚醒這個世界處於麻木之中的人民,這才是作家存在於世的重要意義之一。
王德孚與王沫兒終於來到了《姑蘇晚報》的編輯部,裏面負責接待的前台員工一見到這兩位衣着光鮮的俊男靚女,便有些肅然起敬,還以為他們是上面領導的後輩,立馬帶他們去見主編了。
這讓在斟酌怎麼開口的王德孚有點猝不及防,原來現在他走到哪裏,都可以刷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