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舉的西部情結--《西部生命》(14)

劉元舉的西部情結--《西部生命》(14)

女孩的愛情故事沒有文學作品中的浪漫,卻有着文學作品的甜蜜。她擁有着這份甜蜜就已經十分滿足了。她陶醉着這份甜蜜,深藏着這份甜蜜,她至今還對她的父母隱瞞着。她家住西寧市,中學畢業后沒有考取大學。她是從報紙上看到青海石油技校招生的消息,就報了名。她說技校設在敦煌,誘惑她的是敦煌,而不是石油技校。她報考時,她的父親出差了,她說她父親要是在家就不會同意她報考。在技校學了兩年就分到這裏。剛一到這裏,她感到孤單極了,天天想家天天偷着哭。她身體單薄,連一把大管鉗子都拿不動。她怕人家笑話她,就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憋足勁往起拿,可她還是拿不動。一把鉗子搬不動,這深深地打擊了她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她想離開這裏,可是,她沒有辦法離開。她無數次跑到郵局抓起電話,剛剛與父親接通,她就馬上撂下了。她想讓父親幫她從這裏調出去,可是,她無法開口。父親本來不同意她來這裏,她是自己選擇的苦果,她沒有勇氣對父親說出自己的反悔。何況她知道就是對父親說了,父親又有什麼辦法把她調走呢?在她情緒最低落的時候,遇到了他。

他本來是到她們女工宿舍找一位女工去舞廳跳舞的,那位女工沒在,他就邀請她去舞廳。她本來沒有心情去,又不好意思拒絕,就隨着他去了。她不會跳舞,緊張得很,她怕他笑話,就像她拿不動大鉗子怕遭到人家笑話一樣。可他一點也沒有笑話她,而是非常耐心地教她。

很快,她就學會了。那一個晚上,她覺得特別愉快。她到了柴達木還從未有過那麼愉快的時候。從那個夜晚之後,她覺得自己變了一個人。她每天都挺想他。他也是工人,每天上班也坐班車。他在花土溝北山的坡那邊,她在坡這邊,他們之間僅隔一座土丘。而他們每天上班都得乘班車從花土溝口進入,然後再上山。他對她說,他總能看到她坐的班車。他還說,一看到她坐的那一輛班車就像看到了她。他不會說書上邊寫的那些脈脈含情的話,他說的話平平常常。平平常常的幾句話就會叫她感動不已。於是,她無論上班還是下班只要一上班車總是往車窗外邊撒目,去尋找他坐的那一輛車。只要找到了,哪怕相距很遠她也會感到從里往外地高興。她自己也感到驚訝,有一次她上班路上看到了他坐的車,而且就挨得挺近。一進入花土溝,那輛車就緊隨其後,這使她一整天都興奮不已。就在那一天,她竟然搬動了那一把大鉗子。工友們無不誇她,把她誇得那個高興呀什麼時候想起來就什麼時候感到甜蜜。他們常常在一起跳舞。她說他只和她一個人跳,她要是不來,他就在舞廳外邊站着等她。她有一次故意考驗他,躲在一個地方瞅他。他一枝接一枝地吸着香煙,別人請他進去,他不進。

她實在不忍心再這麼考驗下去,飛身朝他跑過去。他一點也沒有抱怨她。她說他真傻。

她說她自己也夠傻的了。她每天一上車就想選一個好位置。但每次也選不好。她要是坐在最後邊一排座位,他坐的車就會從她的前邊出現,而她要是選在最前邊的位置,那他的車就會在她的後邊攆上來。這樣以來,她就只能看到車而看不到他。而當她看到車時,多麼想看到他啊!有好多次,她就那麼目送着那輛班車消失在山那邊,直到車輪後邊帶起的煙塵都散盡了,她還朝那邊望。她這麼痴情地望着,就把自己的秘密暴露出來了。於是工友們就拿她開心。在這個單調的世界裏,有什麼內容能比這種青年男女的事更能增添生活的樂趣呢?

她講了很多感人的細節。但是,在我聽來最生動最讓我難以忘懷的是有一次下班路上,她坐的車和他坐的車一前一後緊挨着從山坡上搖搖晃晃地駛下來。她一眼就看到了他。她非常難過,她不敢去看他。因為,她決定今天就告訴他,他們之間的關係結束了。其實,她應該在一周前就告訴他。她沒有勇氣。她躲着他,躲了整整一個星期。她那次回家告訴父母她處了對象,父親非常生氣。父親說她不能這麼早就處對象,一旦處上對象就再也離不開那裏了。

父親說他正在想辦法給她辦調動,父親說總會有希望的。父親還告訴她,實在沒有辦法調動,就在西寧給她找一個對象,結婚後就可以把她調回西寧。她開始不同意,可後來,架不住姐姐哥哥的勸說,她把眼睛都哭腫了,總算下了恆心。她回到花土溝就想把這個決定告訴他。可是,她當真要見到他時,她又沒有勇氣了。於是,她就只有躲着他。她越是躲着他,他就越是急不可耐在尋找她。這是周末了,她知道已經無法再躲了。她已經決定就在這天晚上告訴他。

他戴着那頂她送的紅顏色帽子。她所以送他一頂紅帽子就是為了坐車的時候能夠一眼就看到他。可是,現在,她躲着那頂紅帽子,就像躲着一團火。

他們分乘的兩輛車從來就沒有這麼近過,好像有根繩子把它們拴在一塊兒。她那天十分後悔坐在了前邊的座位,這使她無法躲開他。他就坐在前邊那輛車的後邊,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一見到她就把帽子拿在手中沖她搖晃。她低下頭,再也沒有勇氣抬起來。她這時候只希望車開得快一點,可車不僅不快,反倒停下來了。她抬起頭朝外邊一看,漫天的大風沙把什麼都遮住了。前邊的他不見了,他乘坐的那輛車也不見了。天地一片混沌,什麼也沒有了。車上的人們在抱怨着這場大風沙。人們只能在這裏坐以待斃。什麼時候風沙停了,就什麼時候走。那場風沙颳了整整一夜。人們只能在車上過夜,沒有一個人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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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紀中國文壇第一案:《西部生命》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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