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5)

第十一章(5)

於堇和白雲裳站在走廊上說話。譚吶焦急地從包間出來,抬眼一見她們,臉色放鬆,說他見於堇久不回來,已經出來看過第三遍了。於堇用微笑向譚吶表示歉意,她跟着譚吶走,知道白雲裳在後面跟着。譚吶當然看到了艷妝的白雲裳,但他在演藝圈見慣了漂亮女人,裝作沒有看到這個人。他說男士們都在擔心於堇。“我不會有事的。”於堇慎怪地說,與他並肩走。

譚吶站在過道焦急的神情,讓於堇心裏一動,他真的替她擔心。這種超過一個導演的擔心,怎麼說也好像太早了一點吧。不過,她覺得很溫暖。

莫之因和一位長相周正、三十歲不到的男士在座,一見於堇和一位漂亮女士走進來,忙站起來。譚吶安心地坐下,看着於堇把身後的白雲裳介紹給他們:“這位是白小姐,律師,兼話劇演員,兼松花江畔百里挑一的美人。”她沒有事先問白雲裳如何介紹,演藝圈半開玩笑百無禁忌。

白雲裳只是謙虛地說:“在燕京大學法律系時,玩玩票演戲。”她坐下來,仰慕地對莫之因說,“其實我不是第一回見到莫先生。”

莫之因一副不認識她的樣子,卻興趣濃厚地問:“白小姐此話怎講?”

“莫先生,你那次上北平,到燕大演講,不就看到我們演《雷雨》?是我演的繁漪!”

莫之因眼睛發亮了,像突然醒悟:“對,對,我就覺得眼熟,那還是———”

“1936年嘛?”白雲裳說,“才幾年時間!”

莫之因點點頭:“不錯不錯,那次在北平還拜見了知堂翁周作人先生!”

於堇看得一清二楚,莫之因的演戲乾脆不及格,這兩人演雙簧!莫之因表演之拙劣令人捧腹。

譚吶站起來,給於堇介紹:“來來,這位就是你點名要見的著名作曲家陳可欣教授。”

“你的音樂太美了,每次心裏想起你的曲子,”於堇伸出手來,直爽地對他說,忽然掏出手絹,“哀婉得讓我流淚!”抹眼角的淚水。想起剛才在洗手間自己與白雲裳的談話,讓於堇有點傷心。這白雲裳一直沒問倪則仁關在哪裏,連裝都不用裝,明知道倪則仁被用刑了,連難過的感覺都沒有。她流了淚,直覺得人生無常,男女情愛更無常。

房間裏的三個男人都慌了,有的給她讓座,有的說:“太讓人嫉妒陳先生了,於堇怎麼一見你就激動得掏手絹。”

白雲裳在一邊看得清楚,這個於堇的表演,哪怕推到過界,都是一百分。

於堇收好手絹,不好意思地朝大家婉然一笑。

酒菜上來:八寶葫蘆鴨、百葉鹹蛋黃卷,法國紅葡萄酒,香氣撲鼻。滿桌人笑盈盈地舉杯,“為今天乾杯!”“為《狐步上海》成功乾杯!”

白雲裳還像個圈外人,有點害羞,有點敬畏,這倒是正常的外行人樣子。於堇的眼光注意到莫之因居然不敢正視白雲裳。這個人一向習慣厚顏無恥地直視女人,尤其是尚未認識的陌生女人,等對方驚慌失措不敢接眼神。剛才對她就是如此大膽賊眼。若是她猜得不錯的話,白雲裳該是莫之因的上司。

那麼,莫之因該是76號的,二等奴才,白雲裳直接服務日本人,一等奴才。於堇高興地想,弄清了就好唱戲。

最後吃得差不多了,讓侍者撤掉盤子,甜點棗泥酥餅上來。五個人喝着苦艾酒,又要了咖啡。鍍金邊的咖啡杯,讓白雲裳很喜歡,摸在手裏端詳。於堇說她不能再喝酒,莫之因一把搶過來,“讓我效勞!”他一口乾了。他招待者進來:“請來紹興花雕,要喝,就喝個盡興!”

於堇看着他說:“還是等演出成功之後吧,那時才萬事無礙!”

陳可欣也說,時間晚了,該散了。一看這局面,白雲裳自然也附和。

莫之因不快地嚷道:“散什麼呀,還早。”他擺弄着酒杯,突然長嘆一口氣,聲音帶着哭腔說,“我膩煩透了這一切,我討厭戰爭!”

於堇覺得他酒喝多了,不過,正因為醉了,說的話才讓他顯得比平日直率,看來奴才也有委曲。譚吶過去拉他,他不讓:“怎麼不讓喝,我還是個人,來,可欣兄我們倆干一杯!我也很喜歡你的音樂!”於堇朝譚吶遞眼神,譚吶去打開包間的門,侍者拿着賬單進來。於堇接過來簽。白雲裳幫着陳可欣把不肯離開的莫之因扶走,莫之因吵着不走,兩人一起把他弄進電梯。

“我的包忘了!”白雲裳在電梯快關上那一刻叫了起來,“酒喝糊塗了。”她離開電梯,朝包間走去。電梯把莫之因和攙扶着他的陳可欣帶下去了。

白雲裳進來,向於堇笑笑,取下掛在架子上的小皮包離開了。譚吶從洗手間出來,這時才到電梯口,於堇叫住了他。他轉過身來,很吃驚。

於堇說:“就耽誤你一分鐘。”房間裏就他們倆。太靜了,她不知該對他說什麼,似乎這時候也不應該說什麼。她突然拍拍腦袋,笑着說:“譚大導演啊,對不起,我這人記性越來越差。我想說,你要好好休息。”

譚吶笑了:“你也一樣。”他的笑容沒有了,只是憂傷地看看於堇,轉身朝門口走去,一邊說,“明天早一些到劇場來,堵在門口的記者多,別誤了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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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明星兼女間諜的愛恨情仇:上海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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