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

第七章(4)

這話來得突然,白雲裳止不住一下子臉紅了,不太像假裝的。這女人一直扮天真女孩,也並非無隙可擊,天真本身就是虛晃一招。但於堇是職業演員,懂得這臉紅假不起來。她擔憂地對白雲裳說:

“不過,要離婚,先要把他救出來才行。但是我至今不知道他被逮捕在哪裏,關在哪裏,你知道嗎?”

白雲裳眼淚簌簌直下。這下子於堇覺得假了,這白小姐演戲的功夫,離爐火純青還差一段修鍊。白雲裳哭着說:“我什麼地方都打聽不到。報上說是汪偽76號抓的,我到76號去問過,回回問都是天不知。我一直在等姐姐來救他,只有你能救他!”

她掏出手絹,沒有一點生分,絲毫不忸怩地擦眼淚擤鼻子,好像她有資格做個受人愛憐的小妹妹。

於堇想,這是什麼李漁《連香伴》格局,兩個女人親如姐妹,為一個男人服務!如果此白小姐一定要裝那麼一個溫順的小妾角色,怎麼才能抓住這個小妾的破綻呢?

白雲裳恐怕也知道這個題目是她的弱處。她不讓於堇有插話的機會,突然換個題目說起《狐步上海》來,說於堇演這個戲,一定好看,這故事太感人,既適合青年男女,又適合老資格戲迷。

“你怎麼知道這個戲?”於堇問,覺得飯店的熱氣溫度燒得過於高了,有點熱,把綠披巾取下。

“莫之因!報上都說是他編的劇。”

“我不認識這個人。”於堇故意這麼說,她等着白雲裳下面的話。

“他呀,被稱作孤島文壇奇花!像姐姐這樣的一流人才到內地去之後,空出地盤給了這批庸才。”白雲裳鄙夷地評價莫之因,“二流藝術,一流花心。軟性文學,不敢直面現實。坦白地說,他的本子,跟三十年代你們的戲不能比!”

“不過,這個劇本不錯,莫之因的寫作,很有特色。”於堇看着桌上兩杯咖啡全冷了,兩人都在說話,把咖啡忽視了,“不然,我不會接這個戲。”

“對,對,我剛才就說,他就是這個戲本子改得好,原作就是他的小說,小說好,劇本自然不會糟到哪裏去的。戲開頭一段不錯,有種神聖的氣氛,讓人為純真之情感動。”白雲裳突然下意識地拉拉手綉上衣的邊,可能是明白自己轉彎太快,趕緊補一句,“其實我是外行,戲迷而已。我真不知用什麼標準衡量藝術,姐姐你教教我。”

於堇從白雲裳一開始叫“姐姐”,就後悔當時未堵住這兩個令人討厭的字,現在倒成了身邊這女人裝傻作痴的護身符。其實按白雲裳自己的說法,她們倆只相差幾個月。於堇承認白雲裳厲害,她被這個詞劫持。這第一個回合,兩人打了個平手,於堇略輸一籌。她決定主動出擊:

“倪則仁是租界商會理事。我想76號不敢馬上對他動手,明天我要去探監!因為他是在租界被綁架的,我在托租界巡捕房給我打聽。巡捕房今天會給我一個答覆。”

“明天我能去嗎?”白雲裳哀求地問。

“算什麼身份呢?”於堇說,她看見白雲裳手指有硬度了,但馬上輕鬆如舊。

“那我怎麼知道他的一些情況呢?我真是很焦急!”

於堇想想,拉着她的手說:“好妹妹,我算是代你探望倪則仁,他是你的人。你再到這裏來找我,我告訴你情況。”

白雲裳感動極了,對於堇千恩萬謝。

兩人目光從咖啡轉到對方的臉上,不由得相視一笑。白雲裳從身後的花盆裏摘下兩朵玉蘭花,親熱地把椅子往於堇這邊靠靠,一邊給她插上耳鬢上方,一邊說:“即便是盆栽,恐怕也是上海灘上最後兩枝了。”

於堇奇怪地看着這個女人,白雲裳的大膽,性格的張揚,令她驚奇。她們說到底還是情敵相見,而不是膩友相逢。白雲裳怎麼知道她不會反感?

難道白雲裳也知道讓她再來飯店的用意?

這個倪則仁真是一號笨瓜!於堇開始有點同情倪則仁了:竟然找了這麼個情婦!他哪裏是這個女人的對手,他給這個女人舔腳趾都不夠資格。

於堇回到1901室。洗了洗手,喝了一點茶水,便關上門出來。下了一層樓,等電梯上來。但是她想了想,就轉身朝樓梯口走去,又下了一層樓。

電梯和樓梯口都有侍者守着,果然如夏皮羅所言。

於堇返回十八層,直接朝走廊左側第一個房間走去,沒有按門鈴,而是輕輕地敲了四下。夏皮羅在裏面應了一聲,等了一會,他打開門,站立在門后,等到於堇坐下后,才關上。這是個朝向跑馬廳的高級客房,也正對着南京路上,看來是他的辦公室,這一刻陽光很好,房間裏顯得明亮。

夏皮羅說:“現在我把我們掌握的全部線索,以及緊急情況下可能的應對措施,詳細告訴你。你心裏記住,不要做筆記。”

接着夏皮羅一個個說明了她將遇到的人,實際上都是什麼角色,屬於哪一方,大致是什麼級別,可能有什麼用。於堇仔細聽着。儘管頭緒紛繁,但她腦子格外清晰。

她不知道休伯特會如何處理這麼多的線索。休伯特的習慣,倒是什麼事都預先在紙上寫清楚。然後馬上銷毀那些紙片,沖入水溝,無影無蹤。

時間飛快地過去,一個小時四十分鐘后,於堇才結束與夏皮羅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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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明星兼女間諜的愛恨情仇:上海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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