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五狗停好車,林大妞也不用他幫忙,雙手往孫青山腋下一插,就輕鬆的將人提了起來。
林五狗早就知道他姊的力氣,沒有絲毫大驚小怪的神情,倒是聽見動靜關心兒子走出來的徐氏,嘴微張,用彷佛天塌的表情盯着她。
林大妞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喊了一聲「娘」,便把孫青山扛了進屋。
林五狗朝徐氏露出一個自認為最甜的笑容,喊了一聲,「大娘好!」
徐氏似是受到極大的驚嚇,後退幾步,差點跌倒。
將林五狗打發走,又把孫青山搬上炕,蓋上被,林大妞這才出了屋子,有些訕訕的說道:「娘,那個……我爹見到相公太高興,一時興起,就多喝了幾杯。」
徐氏眼睛發直,像是還沒回神一般,聞言只是怔怔點點頭。
林大妞心想着,完啦,完啦!她把美人婆婆給嚇到了,嗚嗚……
孫家共有十多畝良田,之前一家在縣城生活,無法打理,就將地租給了族人耕種,孫壽身有秀才功名,名下田地免賦稅,比種自家地或是租種地主家的地,都要划算很多,這些年來,一直都是族裏幾家種着,只每年繳一些租金。
可今時不同往日,孫壽去世後,孫家的地也不再免賦稅,且家中尚無收入來源,這地,自然是要回來的。
偏偏這件事說來簡單,要做起來真是讓人頭疼,升米恩,斗米仇,這些地已經租出去十幾年,孫壽是個老好人,有時年時不好,免租的事也不少,如此一來,這些人的胃口難免被喂大了,請神容易,送神卻是難上加難。
「如今家中和往日不同,我的意思,這事最好你出面,先探一探口風,畢竟爹在世時可沒少幫襯族人,現在家中困難,這地也不好一直被外人種着。」
孫家母子成日就像上了發條的人,一個每日悶頭讀書,另一個則每日緬懷先夫,林大妞無法,只得在今天用完早飯,趁一家三口都在時,將這個亟待解決的問題提了出來。
徐氏聽完她的話,露出有些迷茫的神色,「既是如此,那便叫他們繼續種着不就行了,為何要把地要回來?」
林大妞在心裏吐槽,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現在和以前的情況能一樣嗎?家中的大梁已經倒了,沒了收入來源,再不種地,一家人難道喝西北風不成?
和徐氏無法溝通,林大妞將目光轉向孫青山,幸好,他沒讓她失望。
孫青山陷入沉思,顯然也想到了今後一個很大的問題—家中生計。
他如今還未有功名,且就算考取功名,也要等守完三年父孝,在此期間,一家人總不能餐風飲露吧?
現在,他就是一個普通農戶子,不種地,能如何生存?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襲上心頭,孫青山答了句「知道了」,人就有些失魂的起身去了書房。
林大妞瞧着他的背影,暗自嘆了口氣,少年,你要儘快成長起來啊!
徐氏見兒子去了書房,便也回到自個兒房裏了。
林大妞仍坐在廳里的椅子上想着事兒,就在此時,傳來一聲似哭非哭又滿是委屈的喊聲—
「大姊—」
林大妞朝外一看,林五狗正紅着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喘着粗氣,顯然是一路跑來的。
她一驚,連忙將人拽進來,問道:「你怎麽弄成這樣子?快歇一歇,家裏出了什麽事了?」
林五狗嘴一撇,雙眼含着淚花兒說道:「家裏打起來了,娘也被氣得暈倒了,大姊你趕緊回去看看吧!」
林大妞一聽她娘暈倒了,臉色頓時黑得跟墨一般,嗓音也沉了幾分,「說,誰和娘打起來的?為的是什麽?你知道多少說多少。」
林五狗被她嚴肅銳利的表情一嚇,淚倒是憋了回去,開始憤憤的告起狀來。
「大嫂想進鋪子,娘沒同意,這些天來就一直摔摔打打,娘本來一直忍着,誰知今天大嫂不知從哪兒聽說家裏的東西都被、被大姊陪嫁帶走了……」他頓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覷着林大妞的神色,見她沒有異狀,才又接著說道:「大嫂嚷嚷着一定要分家,娘不同意,結果大嫂就躺在地上撒起潑來,娘生氣想去拽她起來,不小心被踢到頭,這才暈了過去,我害怕……就趕忙跑來了。」
聽完,林大妞起身,渾身散發著雷霆萬鈞的氣勢。
媽的,敢欺負她媽,真是不想活了!
林五狗瞧着大姊,總覺得她不同了,就像、就像家裏新打的砍刀,被打磨光開刃一樣。
待林大妞和林五狗到林家時,潘氏已經醒了過來,林二嫂和林三嫂正小心伺候着,林大嫂則臉頰紅紅,瑟縮的跪在地上,嘴裏不住的認錯。
潘氏正在氣頭上,突然聽見閨女的聲音,初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待見到林大妞身後跟着的林五狗時,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定這是小混帳將大妞喊來的。
林大妞趕忙快走幾步,握住潘氏的手腕,待把過脈之後,她提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潘氏不樂意讓閨女見到家裏的糟心事,臉色鐵青的瞪向跪在地上的大媳婦,罵道:「滾滾滾,都給老娘滾!今天我就把話放在這兒,我還沒死呢,一個個的別以為自己翅膀硬了,就不服管教了,我告訴你們,想分家,得我死了再說!」
林二嫂忙哄道:「娘,您別生氣,家裏有您,我才覺得有了主心骨,我可不要分家。」
林三嫂也應聲蟲似的連忙點頭,一臉認同。
林大狗滿臉愧色地道:「娘,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管教好媳婦,您可不要跟這個混帳生氣,兒子絕對沒有分家的念頭。」
家裏發生衝突,林大狗家的兩個小蘿蔔頭全都害怕的瑟縮在一角,林大妞見狀,也幫着勸道:「娘,您就放寬心,大嫂應該只是有口無心,您大人大量,就別跟她一般見識了。」
林大嫂聽見這話,跪着上前。「娘,娘,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是我豬油蒙了心,您要打就打,想罵就罵,可千萬彆氣着自個兒啊!」
潘氏只是一時被氣昏頭,她就算再氣又能如何,難不成還真能讓大兒子休了媳婦?先不說大兒子樂不樂意,她可不能讓兩個乖孫成了沒娘的娃兒,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一家人過日子,總有牙齒碰舌頭的時候,除了忍下,還能怎麽辦?
潘氏將一屋子的人都打發走,方才摟着林大妞心疼的道:「五狗這個小混帳,居然趁我昏過去的時候跑去找你。」
林大妞裝乖撒嬌的哄潘氏高興,果然,她這一出手,潘氏就露出了笑容。
雖然古代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說法,但鄉間地頭的沒那麽多規矩,多是兒子成了家後,就分家各過各的,老人跟着老大,其他的兒子只每年給孝敬。
可林家的情況又有不同,別人家是兒子賺錢,老子剝削,為免一家人生出齷齪,才會早早分家,而林家呢,家裏鋪子的生意都是林二牛把着,是老子掌舵,兒子跟着干,再者,林大妞下面三個弟弟,最小的林么狗才八歲,別說成家,還沒成人呢,若是分家,那就相當於林二牛辛辛苦苦養大兒子,給娶了媳婦,結果還要分出家財,然後再繼續供養更小的,就算再能幹的人也得累癱,所以,如今正是該一家人力朝一處使的時候,怎麽能分家?
林大妞清楚大嫂的為人,也知道鬧分家這不是第一次,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可有些話,她一個出嫁女根本沒有立場多說,她無奈的嘆了口氣,錢啊錢,她之前從沒缺過錢,可現在深深的覺得,錢真是個好東西,她得想個法子趕快賺錢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