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瑩瑩和庭哥兒一人提着一盞燈，一家人打算繼續逛。

忽然，前方一陣騷動，可還沒等林大妞有所動作，人群卻已經開始呈爆炸趨勢，瘋狂的向外擴散，哭喊聲，救命聲，霎時間充斥在於耳。

林大妞也被人群裹挾着向外推搡，她一手抱着庭哥兒，一邊努力撥開人群。

「娘，瑩瑩——」

可惜，她此刻能夠穩住自己不被人群擠倒，已實屬不易，想要逆流而上，簡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林大妞的心漸漸沉了下來，她努力壓下心中不停湧出的紛雜念頭，為今，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支撐，一定要找到瑩瑩和徐氏。

「庭哥兒，自己抱緊娘。」

庭哥兒也被突如起來的變故嚇壞了，聞言緊緊的抱住林大妞脖頸，雙腿騎在她的身上，盡量讓林大妞少些負擔。

林大妞從散落的攤位上，找出一條麻繩，將庭哥兒往身上一綁，這才努力推開擁擠的人群，準備順着來時之路去尋人。

周遭吵吵嚷嚷，哭嚎不止，不過她到是從這些嘈亂之中，聽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忽然發生驚變，是出現了賊人之故，而且，應該是殺了人，至於這些賊人從何而來，又為何當街殺人，她卻是不知曉，林大妞一邊艱難的往前行走，一邊細細思考徐氏和瑩瑩可能去的方向。

走了一段之後，林大妞猛然止住了腳步，因為，她聞道了一股似有似無的血腥味兒，再結合方才聽來的消息，她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庭哥兒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不安的問道：「娘，我們不去找姐姐和大母了嗎？」

林大妞鼻尖酸澀，心痛如道割一般，她努力剋制流淚的衝動，才對庭哥兒說道：「……先不找了，娘先帶着庭哥兒藏起來，庭哥兒要記住，庭哥兒是個勇敢的孩子，一會兒無論看見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許出聲，知道嗎？」

林大妞最後一句語氣嚴厲，庭哥兒害怕朝她懷裏縮了縮，鼻間的血腥氣越發濃重起來，林大妞來不及多想，緊走幾步，扒開周遭的人群，瞅准一顆雙人環抱粗的樹，手腳並用的爬了上去。

在這一刻，林大妞不停在心中慶幸，感謝她這一身蠻力，感謝林大妞這姑娘練就的爬樹技能。

林大妞瞅准一個樹杈的位置，剛要爬過去，突然，從一旁的濃密的枝丫中，出現一隻手，林大妞差點驚呼出聲，這時，在方才出現手的地方，又鑽出一個腦袋，對着林大妞便道：「大妹子，快點過來，我拉一把。」

出聲之人，是一個面目憨厚的中年漢子，不過，這會兒也來不及多想，順着對方的力道，林大妞終於攀了上去。

待坐定之後，林大妞這才發現，這顆樹上冒出十幾個腦袋，其中，不乏一些幾歲的孩童，她一愣，這才明白過來，想必這些人在騷亂髮生初始，便已經到樹上避難了。

林大妞苦笑，看來無論何時，聰明人都是懂得趨利避害，保全自身的。

林大妞坐定之後，又陸續爬上來幾個人，大都是一些獨身的壯年小夥子，這其中只有一個是背着自己老娘爬上來的。

此時，樹下更嘈亂了，樹上之人全部都不敢再挪動半分，一時間，連呼吸聲音都放輕了不少。

十幾個身高馬大的壯漢，有的拿着砍刀，有的拿着棍棒，其中甚至還有直接抄着菜刀的，但與這身雜亂的行頭相比，這一隊人看起來還頗有規矩，共進共退，所到之處，鮮血橫流，這些人也不戀戰，只要手頭方便，對着人群就是一通砍，且不講章法，看起來，這些人的目的不像為殺人，倒像是專門作亂一般。

忽然，底下之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忽的抬頭向上瞧，好巧不巧，正好和林大妞對視一眼。

她頓時心臟狂跳，冷汗頻發，手腳俱軟，身體不能動彈半分，直到許久之後發現周遭無恙，她這才大着膽子重新向下看。

這才發現，這些人已經逃竄到別處去了。

林大妞與樹上的這些人，一直到了半夜，衙役巡邏才敢下來，林大妞也是這時才清楚，今天作亂之人，正是之前那些戰俘，聽說頭領在京中被殺，這才一擁而起發生暴動。

林大妞此時顧不得其他，她飛快的跑回家，待發現家中無人之後，一顆心登時墜入深淵。

林發妞此時已經完全慌了，眼淚不知何時已爬滿面頰，庭哥兒伸出小手笨拙的給她摸着，小聲喊着娘。

感受到懷中的柔軟，林大妞這才如夢方醒，想到庭哥兒被綁在她身上半宿時間，也沒抱怨過一聲疼，她忙解開綁在庭哥兒身上的繩子，小心給他揉着身子，輕聲哄道：「庭哥兒疼不疼啊？」

庭哥兒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痛，林大妞親親他的臉頰：「庭哥兒乖，和娘一起去找姐姐和大母。」

庭哥兒乖巧的縮在她懷裏，聞言點點頭。

此時，林大妞心中已做好最壞的打算，一個柔弱的婦人，一個女童，可以說沒有絲毫的自保之力，她如今心中只有不停祈禱，但願有好心人能夠幫她們一把。

林大妞尋人，第一個去的地方是醫館，平日裏安靜的的醫館，這會兒可以說是人聲鼎沸，林大妞注意到，被送來此處的人，多半身上傷口猙獰，但卻並非致命傷，就像衙役之前說的那樣，這群人意在暴動搗亂，並不在殺人。

林大妞大概也能猜出這些人的想法，殺人太過費力，反倒是打砸搶砍，造成的損害更大，既然單純為報復而暴亂，當然要選擇這種收益更高的方法。

這個消息，對林大妞來說，應該算是個好的，畢竟徐氏和瑩瑩逃過的可能性也大了很多。

林大妞將城中她知道的醫館全都找了個遍，此時，天已蒙蒙亮，但卻仍舊沒有瑩瑩和徐氏的消息。

即便林大妞再怎麼安慰自己，心，卻是不由自主的焦躁起來。

時間越長，就意味着……

林大妞猛的搖頭，將這些紛繁錯雜的念頭甩開，她如今要乾的，就是找人！

既然醫館中沒有尋到人，那麼最可能的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兩人相安無事，只是躲在某處，或許此時已經回了家，另外一種可能便是最糟的了……

林大妞把懷裏的庭哥兒往上託了托，加緊腳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衚衕口時，遇到了李嫂，林大妞彷彿抓到根救命稻草一般，她趕忙跑過去將人喊住：「李嫂，你有見到我娘和瑩瑩嗎？」

李嫂滿臉狼狽，渾身疲累不堪，滿身臟污，顯然，也是被昨夜的變故驚的不輕。

李嫂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哭起來：「沒瞧見，沒瞧見，當時亂起來時，禾姐兒就在我身旁，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呢，這人怎麼就不見了呢……」

李嫂還在哭，可林大妞卻沒有心思來安慰她，她飛奔回家，空蕩蕩的院子，喊了半天也沒人應聲，她仍舊不死心的里裡外外翻找了一個遍，甚至連水缸都沒放過。

事後，林大妞又為自己幼稚的行為苦笑起來，她可真是暈了頭，若是徐氏和瑩瑩回來，怎麼可能不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