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醒來之後，她見到的不是雷力元，竟然是自己的准未婚夫金宸煥。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當她還在茫然之際，金宸煥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然後壓低聲音問道「你……是芝瑤？還是……羅淺秋，」

「我？」她指指目己，又看看他，「我是……」她正準備回答，看見他背後四十時的黑色液晶電視，眼角餘光又瞄到原本幾坪大的房間變得寬敞無比，而且地上還有她最愛的日色長毛地毯，不再是便宜的原木地板。

這麼說來，她回到自己的房間了？換句話說，她……換回自己的身體了？

她驚嚇的跳下床，直接沖向梳妝枱，看着鏡子，見到的不再是羅淺秋的圓臉，而是恢復成冶艷標緻的鵝蛋小臉。

摸了摸，捏了捏，皮膚上的疼痛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她高興又激動的嚷道「回來了……我換回來了……」

金宸煥聽到她的喃喃自語，連忙來到她的背後，透過鏡子，看着她興奮的小臉，表情複雜的問「你……和羅淺秋換回來了？所以……你現在是真正的芝瑤？」

「是。」她雙手捧着自己的臉頰，因為感動而眼眶泛紅。「我是周芝瑤，由內到外都是。」

他聽她這麼一說，表情先是一僵，然後直勾勾的望着她。

換回來了……原本在周芝瑤體內的羅淺秋已經不在了……他的腦海不斷的重複這個事實。

她根本沒有發現他的不對勁，一味的沉浸在「失而復得」的感動中，終於不用再過不屬於自己的日子了，也不用體驗羅淺秋的生活與人生了，更不用再見到雷力元……

歡喜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黯然，想起稍早之前的她還在故意挑釁雷力元，而他依然是噙着笑容，毫無不耐煩的神情，把她當公主一樣的捧着、容忍着。

現下她莫名其妙的換了回來……真的沒有理由再見他了。

不，不對，她為什麼還想要見他？像他這種出賣愛情的男人，她為何還感到可惜？

不是說好了，換回身體之後，她就要好好的過着自己的「完美人生」嗎？

她是個身家背景完美的干金小姐，向來要什麼就有什麼，而且還依照計劃，再過幾個月就要與完美男人金宸煥訂婚。

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快復原狀了，中斷的計劃在今日之後也會重新啟動，不是嗎？

她與金宸煥同時望着鏡子，只是兩人的目光並沒有在鏡子裏交集，彷佛此刻的他們看不見對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是嗎？」許久，他才迸出話語，「這樣很好，至少我不用再忍受與羅淺秋的相處了，像她那種身分地位的人，本來就不應該與我平起平坐，現在意外結束了……很好，這樣真的很好，我和她都不用忍受彼此了……」

她回過神來，望着鏡中的金宸煥，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露出茫然的表情，黑眸雖然是看着她的臉龐，眼底卻空洞而微怒。

微怒？她與羅淺秋換回身體，准未婚夫的表情不是歡喜，反而是有些複雜的怒意？

是她太敏感，還是眼花看錯？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發現她一臉疑惑的瞅着自己，也才察覺自己竟然失態了，連忙正色的問「我說錯了嗎？」

她欲言又止，最後委婉的揚起嘴角，「不，你沒說錯，」

他沒說錯，因為換回身子的她確實今後也不必再和雷力元面對面的相處，更不會沒事就見到他，搞得她整個心神不寧。

「這樣很好，真的很好，不見面就不會心煩：心裏也不會再有疙瘩不會再有雜亂的頻率出現……」她漾開笑顏，笑意卻不達眼底。

此時的兩人，不只個性像、背景像，沒想到連哭喪的表情都相似，

這麼相似的兩人，也沒有發現彼此的心思卻也如此相似的飄遠……

其實人有隱藏性的慣性，不管怎麼繞、怎麼走，最後都會走到原點。

而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惱的事情。

回到自己身體的周芝瑤，有幾天竟然不適應自己過大的房間，還會想念每晚和羅家小妹擠在一起睡的床鋪。

還有，她也想念羅父為她煲的湯、燉的補藥，以及羅小妹和羅小弟每天放學回家，一家人圍着小餐桌吃飯，為了讓「羅淺秋」恢復記噫，老是強迫她聆聽以前的點點滴滴的情景：

她原本對羅淺秋沒有好感，畢竟誰會對一個佔據自己身體的孤魂野鬼有好印象？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慢慢的接受這樣的事實，對於羅淺秋這陌生的女子也有了一點好感。

羅淺秋孝順、有責任感，儘管全家的經濟落在她的身上，也沒有一句怨言，一肩扛起父親的醫藥費和弟妹的學費，

一開始，她覺得羅家很窮，可是到後來，如同羅淺秋說的，其實她不窮，因為她有家人，陪伴即是她最大的財富

反觀她呢？

她也有家人，父母從她小的時候就拚命砸錢，只為了培養她，只是她的父母很忙，因為他們有自己的交際圈，從小她就被迫獨立，被迫走向父母為她安排好的路，他們一家人連一起吃飯都得要在三個月前預約。

直到青春期，她人生的路出了岔，差點為了一個男人而拋棄優渥的一切，只想要被一個人完全的愛着、保護着、永遠待她的身邊，不走遠。

這個願望也許是太貪心了，所以就像人魚公主，要了不屬於自己的愛情，最後化成泡沫，消失無蹤。

她以為自己獨立習慣了，在她身上早已找不到脆弱，失去全心付出的愛情之後，她還陽有什麼可以失去的？

反正她擁有這麼多，所以再失去，她以為不會再傷心難過……不，應該說她不會像以前那樣重蹈覆轍，她要走自己想走的路……

可是為什麼換回身體之後的她，卻發現眼前這平坦的路原來都是她的父母早已出面為她鋪好，斬除她人生的障礙和過多的誘惑？

其實她不是人魚公主，至少人魚公主還能奮不顧身的為愛犧牲，而她只是一個被關在象牙塔里的囚犯。

周芝瑤抬起眼眸，坐在她面前的男人是金宸煥。

這一個月來，她努力回到原來生活的正軌，沒想到短短几十天體驗他人的生活對她的影響竟然如此巨大。

不只她被影響了，連金宸煥也是。

回到身體裏一個月，她與他第一次約會，同樣是約在他們都喜歡的四星級法國餐噫，用着高級的套餐，點了高級的香檳，可是他們的對話變得更少了。

以往他還會與她聊聊財經方面的事，抑或簡單的帶過他近日的行程，或是詢問她有關訂婚的進度，但是今日的他沉默異常，偶爾失神的望着她，接着又蹙起眉頭，低頭用餐。

他們之間只剩下恐怖的寂靜，偶爾傳來刀叉與盤子的碰撞聲。

她想，她還是應該打破沉默，於是勉強揚起嘴角，「宸煥。」

他沒反應，像是沉思入定，沒聽到她的叫喚。

她抿了抿唇，幾秒后再次開口，「宸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