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每月去韓府一趟,跟個上門的妓子一樣,虧得是她楚瀲灩,換個脆弱點兒的,指不定覓死尋活好幾回了,光白綾就得浪費好幾尺。
瀲灩將自己埋進被子裏,深吸了一口氣,放鬆身子,沉沉睡過去了。
朝陽初升,朝堂上肅穆而寂靜,文武大臣分列兩邊,朝服齊整,只有右首處的那人,墨色官服,玉冠束髮,與大多數官員的烏紗帽不同。
那是韓朔。
韓朔第一天上朝就是這樣的裝扮,當時群臣頗有微詞,趙太尉甚至上書於皇帝,言說過此事,沒有體統,何以當一朝太傅?
結果第二日,那聖旨就到了韓朔手裏,他捏着聖旨在朝堂上笑咪咪地道:「韓某不才,感念先帝恩德,得賜頭上的金絲玉縷冠,本也想與眾位大人一起戴那烏紗帽,但猶恐違背先帝美意,故而只能違背規矩,以玉冠束髮上朝了。」
這一聽便知是藉口,風流倜儻的韓太傅只是不願意戴那飛翅呆板的烏紗帽罷了,但是他將先帝都抬了出來,趙太尉被噎得不能再多說一句。
群臣面面相覷,偏巧座上的皇帝還傻傻地笑着,拍手道:「韓愛卿是這滿朝文武里最好看的了,金縷玉冠比那黑壓壓的帽子好看!」
此言一出,眾人更是無話。
自此之後,韓朔便一直是不戴官帽而束髮,朝上朝下都是翩翩濁世佳公子。
而此時此刻,韓朔心情顯然算不上太好,站在朝堂上,一張臉黑了半邊。
每次瀲灩去他那裏一次,他的心情都會不好上幾天,但是就算如此,每個月他也照樣會讓人接她來,彼此折騰得樂此不疲,而之後往往遭殃及的,不是身邊奴僕,便是滿朝文武。
「皇上,匈奴多次犯境,此次又大肆掠我邊關,擾我百姓,臣以為,是否該讓胡將軍重新領兵鎮守邊關?」尚書令出列啟奏,朝堂里頓時議論紛紛。
匈奴擾民,一直是大魏頭疼的問題,然而講和幾年,匈奴毀約又再度來犯,大魏若要開戰,必定是勞民傷財,又費時費力,大魏的武將們對匈奴是又恨又怕,打也打不過,主動講和難免折辱了泱泱天朝的尊貴。
「太傅,你怎麽看?」皇帝扭頭就問。
韓朔笑得陰森森,開口道:「還能如何?上次胡將軍是帶傷回來休養的,還沒養好傷便又派出,那可不太人道,朝中武將不少,不是只有一個胡天吧?」
一眾武將商量一會兒,你推我推的,沒一個肯站出來,倒是越嚷越厲害。
「平西將軍不是也無事做嗎?正好得個機會立功。」
「李將軍妄言,老夫身上也是帶傷,怕是應付不了匈奴。」
「臣倒是覺得劉將軍也該有點功績了。」
大好的盛世,沒人再願意去做那丟命的差事,朝中很快吵成了一鍋粥。
「不做那沙場上的雄將,倒在這朝堂上逞英雄。」韓朔涼涼地轉身,眼睛掃過去,一幫爭吵的將軍立刻噤聲。
「平時喊着恨不得喝匈奴血,現在怎麽了?面都不敢去見一見?真夠有出息的。」韓朔一張嘴就是噴火,「朝廷的糧食不養廢人,各位將軍不願意去,那便重新舉行武試,多選些人才出來,最好選啞巴,只會打仗不會說話的!」
整個大堂鴉雀無聲,連皇帝也明顯感覺到韓朔心情不太好,摸摸腦袋打圓場,「那個……天氣有些寒,容易燥熱上火,太傅等會兒來朕的宮裏,朕給你些清火的佳品?」
韓朔一臉扭曲地轉頭,看着宇文周,咬牙切齒地笑道:「皇上,天氣熱了才容易燥熱上火,臣這是給氣的,藥品不管用,還不如趕緊舉行武試,看看我這大魏還有沒有人能打仗了!」
座上的皇帝傻傻地笑着,拍手道:「武試好啊,看打架,太傅好主意!」
滿朝文武皆靜,雖然知道傻子皇帝一直不管事,但是每次韓朔開口,他都高興地贊成,態度之捧場、忠誠度之高,令人難再言一語。
「那就如此定了,等會兒臣會替陛下起草聖旨。」韓朔似笑非笑地看了宇文周一眼,眼裏頗有讚賞之意。
還是傻子最省心,不聰明卻曉得順從他。
「嗯,那就這樣吧,退朝!」宇文周看看時辰,蹦蹦跳跳地下了龍座,嘀咕道:「這個時間沉貴妃應該睡醒了。」
沉貴妃是他最喜歡的妃嬪了,生得好看又能保護他,幾天沒看見,他想念得很。
群臣跪地齊聲送駕,他後面那句低語也就沒人聽見。
可是,韓朔是何許人也,耳力那叫一個好,這一句含了「沉貴妃」三字的話真真切切的地落在他耳里。
「皇上留步。」下朝的路上,韓朔攔住聖駕,對着傻皇帝笑得玉樹臨風。
「太傅還有事嗎?」宇文周一臉茫然。
「有事,當然有,請皇上移步御書房,臣把最近幾件很重要的事情都給您彙報一番。」韓朔一臉正經。
「哦?」宇文周想了想,從龍輦上跳下來,並肩走在韓朔身邊,「你不能乘龍輦,朕便陪你走過去吧。」
韓朔一愣,繼而微笑,「好。」
宇文周有時候傻得挺可愛,不過也虧得他傻,所以才能在這傀儡一樣的皇位上過得那麽自在。
「太傅,朕覺得你是一個好人。」宇文周走着走着,突然很認真地側頭看着韓朔道:「是一個很負責的太傅。」
韓朔挑眉,輕聲咳了咳,「皇上為何這樣說?」
宇文周手舞足蹈地比劃,「因為你除了在朝堂上之外,經常來找朕商議國事,朝中大臣沒有像你這樣勤快的。」勤快得讓他這皇帝覺得,不給他加俸祿都對不起韓家的列祖列宗!
韓朔眼裏有無奈的笑意。「臣多謝皇上誇獎,日後也必當盡心竭力,為主分憂。」
宇文周毫無防備地傻笑,又撓撓腦袋,很猶豫地道:「太傅你與沉貴妃是不是有過節?若是她哪裏得罪你了,朕替她給你道歉好不好?」
韓朔眉心一跳,不動聲色,「皇上為何這樣說?」
「啊,感覺罷了。」宇文周一臉單純,「雖然每次看你們見面的時候都是笑着的,但是沉心看着你的時候,笑容總跟平時不太一樣,像是很防備。」
沉心是瀲灩的字。
韓朔笑了笑,「皇上多心了,臣與貴妃娘娘是兒時玩伴,自小一起長大,又哪裏會有什麽過節?臣還記得,貴妃娘娘小時候最喜歡吃西街的桂花糕,常存着一個月的零花錢去買一大堆桂花糕吃,結果吃撐了,疼得在床上打滾。」
那時候的瀲灩總會可憐兮兮地扯着他的衣角,喊着「子狐哥哥,我難受」。
眼眸微微眯起,韓朔撇開那些回憶,看着宇文周道:「所以,臣與娘娘算得上是知己,皇上不用擔心臣與娘娘相處得……不愉快。」
宇文周鬆了口氣,像是如釋重負一樣地拍了拍韓朔的肩膀,「這就好、這就好,沉心雖然有時候嘴巴不饒人,但也是個好人,朕很喜歡你們,不希望你們鬧僵。」
韓朔腳步一頓,挑眉道:「那麽,不如現在臣陪皇上去沉香宮吧,正好見見沉貴妃,也看看臣與娘娘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才讓陛下這樣擔心。」
宇文周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去沉香宮?好啊,正好朕很想念沉心,剛剛還覺得被拖去御書房,又要耽誤好久呢!」
【第二章紅顏柔軟骨,女中諸葛謀】
每次要去沉香宮都會被各式各樣的事情耽誤,難得今日終於可以直接過去,宇文周很高興,拉着韓朔的袖子扭頭就往回走。
「皇上很喜歡沉貴妃?」韓朔輕聲問:「似乎一有空,您就要去沉香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