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舞番外
時光若水,不過一瞬。
雲舞冷然秀美的面上微含驚愕,有些不確定的開口:“龍傾邪,我似乎感覺,此處有些熟悉。”
他們穿梭了多個世界,不說看盡了三千世界,但也見識頗多,每一個世界的花草樹木,多有自己的特色,而眼前的這一處城郊之處,許多樹木看着倒與神州大陸有些相似。
心臟突然砰砰跳動起來,雲舞難以抑制,上前拉了一個村婦過來,“大娘,此處可是神州大陸?”
“不然呢?”大娘白了她一眼,“難不成還能是什麼州神大陸,上界仙界?”
雲舞回過神來,眸光微亮,“我們……回來了……回到神州大陸了。”
自她與龍傾邪在現代相遇之後,二人便一直在三千世界遊歷,也曾嘗試過回到神州大陸,卻從未成功過,沒想到,如今無意之間,竟這般陰差陽錯的回來了。
龍傾邪心中也是複雜難當,牽起她的手,低聲道:“可能這便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雲舞頷首表示認同,握着他的手緊了緊,道:“既然回來了,那咱們先進城看看。”
頓了頓,她嗓音微微低了下來,“我想見爺爺,還有南宮逸他們,你都能尋了百年重新回到我的身邊,或許他們也還記得我也未可知。”
“一定會的。”龍傾邪含笑點了頭,兩人牽着手並肩而行。
兩人的修為早已達到無人能及的地步,從城郊到城內不過眨眼的時間而已。
但,眼前城門的景象,卻讓他們二人齊齊變了面色。
城郊的樹木綠林都是神州大陸特有的沒錯,可眼前的城門卻早已改換了面貌,城門之上的字眼也變了字樣,如今只高高書着“林州”二字。
接下來,他們所打探得知消息,更是讓他們直接沉默下來。
每個世界的時間線不同,便如雲舞,她在現代不過過了短短七年而已,龍傾邪卻尋了她百年。
而如今的神州大陸,已過了將近千年。
千年時間,或許於上界仙界神界的人來說,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可於壽命頗短的人來說,便是足以滄海桑田了。
將近千年的時間,昔日的大周王朝早已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之中,其餘的幾個王朝也相繼覆滅,如今的神州大陸人界,早已在歲月之中漸漸斑駁,沒了曾經的樣子。
雲舞微微垂着眼眸,掩住眸底濃郁的悲涼失望,輕聲道:“原本還想看一看他們,如今看來,便是回來了也是妄想。”
原來,已然發生的事情,到底還是無法改變的。
或許南宮逸他們,早已徹底遺忘她了。
昔日的好友們,再也沒有相見之日。
龍傾邪一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垂眸低語,“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都屬常情,況且,你如今有我有兒女,已然足夠圓滿了。”
是啊,世間缺憾之事多得是。
雲舞輕輕頷首,握緊了他的手,“我想回雲家原址看一看,咱們先出城吧。”
龍傾邪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當下便點頭應下。
人界在這近千年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二人想到找到雲家所在地頗費了一些功夫。
只是,二人這一番折騰倒也不算白白浪費。
昔日的雲家雖已消散,但那一片廢墟之中,依然可見一處殘破的雲家祠堂。
而那供於高位幾乎被歲月徹底斑駁了的牌位上書雲麒二字,其下便是她父親雲冷毅的名字,而這之後,便是眾多這百年內雲家子孫宗族的牌位。
“想來,雲家的人並未完全覆滅,應當還有旁的分支藏於亂世之中。”龍傾邪目光略過桌上的一本殘破的族譜。
雲舞將那族譜拿起來,垂眸細細翻閱。
從雲麒的那一頁開始朝後慢慢翻閱,透過那略模糊泛黃的紙張字眼隱約可以看清宗譜所述。
雲麒的一生,在這族譜之上也不過寥寥數言而已,不過好在宗譜所述,他最終是壽終正寢,便連雲冷毅的也是同樣的壽終正寢,而雲舞的母親黃鶯鶯卻只以失蹤結尾。
雲舞捏着紙頁的手稍稍收緊,穩下心神繼續往後翻閱。
本以為這之後應當是雲家接下來的子孫後代,卻未曾想,那雲舞兩個字竟格外清晰的印在族譜之上,且看字跡,似乎是雲麒親手所書,洋洋洒洒寫了四五頁之多。
雲舞的手劇烈的顫了一下,目中露出一抹濃烈的酸澀,垂眸仔細看下去。
沒錯,這字跡就是雲麒親手所書。
他非但沒有忘記她這個孫女,還將她一生所有的事迹記錄的清清楚楚,即便時隔百年,那字裏行間的驕傲卻濃烈的幾乎溢出。
雲舞抬眸看向龍傾邪,眼眶微微泛紅,顫聲道:“我存在過,龍傾邪我真的存在過,爺爺沒有忘記我,雲家也沒有忘記過我。”
腦海中似乎又劃過雲麒微微仰着頭,滿臉的驕傲,朗聲笑着,我孫女是我雲家的驕傲!
龍傾邪上前攬住雲舞,嗓音低沉暗啞,“這些你本就值得。”
雲舞深呼吸一口,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將族譜收入空間之內,而後抬步到了祠堂正中央,對着雲麒的牌位恭恭敬敬的跪下。
“爺爺,雲舞沒有辜負雲家。”
龍傾邪身為她的夫婿,見狀一個揮手間,祠堂之上沉積的厚土便隨風消弭,而後,他也在雲舞旁邊一同跪下,態度恭敬的彷彿那是自己的嫡親爺爺一樣。
二人齊齊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離開。
雲舞並沒有要光復雲家的想法,一來她不能在此處逗留太久,二來雲家還有子孫留存於世,現在又逢遭亂世,他們總該為自己謀求一段前程,以她如今的修為實在不宜插手過多人間的事情。
二人將祠堂收拾一新之後,二人這才離開祠堂。
出了祠堂,二人又在周朝舊都四處看了看,可昔日的周朝早已化為飛灰,除卻這一處殘破的雲家祠堂,其餘的國師府等等早已尋不到蹤跡。
不過一日,兩人已經把人界迅游一通,可再無發現。
便在二人想要離開之時,臨近他們劈出的時空裂縫之處,一婦人衝出村子,面色慌張的大喊,“來人啊,怪物,村裡出怪物了!”
雲舞龍傾邪對視一眼,相繼朝那村落之中走去。
這個村子規模極小,許多房子大都空着,只零星住了幾戶老人,此刻他們貿然進來,倒是顯得格外荒蕪。
然而就在這一處僻靜的村子內,一個身形瘦弱的男孩獃獃的立在村子中央。
他身上的衣服破舊殘敗,便是補丁也打了十餘個,身形也極為瘦小,唯一的特別之處在於,他竟然長了三隻眼,額上那一隻此刻正半睜着,看着屬實有些嚇人。
那孩子似乎能看出雲舞與龍傾邪的修為一樣,見到他們二人,當即轉身就跑。
雲舞心中略有些激動,想到曾經也是三隻眼的南宮逸,身形一閃便擋在了那男孩面前,龍傾邪也緊跟而上,立在了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將他的退路堵得死死的。
那孩子目中露出幾分警惕以及害怕,索性退到了牆根處,一隻小手抬起,捂在自己的額頭之上,將那一隻眼擋住。
雲舞來了興緻,有些好奇的輕問:“你為何見了我就躲?”
那孩子抿了抿唇,乾巴巴擠出一句話來,“你們的修為很高。”
高到他根本看不出深淺,他只怕他們會來掠奪他這第三眼。
雲舞心覺好笑,不禁輕聲道:“放心,我的修為用不到搶你一個小孩子的異眼。”
龍傾邪則在此時突然抬手抓住了他的一隻手,一道靈力順着那孩子的脈搏竄入。
然而,那孩子卻毫無感覺,只是目帶警惕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你做什麼!”
半晌,龍傾邪才鬆開了他手,抬眸看向陌上花,“他是南宮逸的轉世。”
雲舞還未開口,那孩子已經瞪目結舌,反射性的開口:“你們怎麼知道?”
雲舞心中頓時一個警醒,眼眸直直的盯着他,“你知道自己的前世?”
那孩子目光更加警惕了,竟咬死了嘴巴不願開口了。
雲舞索性蹲下身來,輕聲道:“我要是有惡意,你現在已經屍骨無存了,你放心,我只是對你的前世有些好奇,對你可沒什麼印象。”
頓了頓,她突然道:“我叫雲舞。”
那孩子原本神情沒有什麼鬆動,一聽到雲舞的名字稍稍放鬆了幾分,目光落在她姣好的面上,道:“你真的是雲舞?”
雲舞十分肯定的點頭,“你這眼睛應當能看得出,我身上沒有邪祟之氣,不會是壞人。”
一番長篇大論之下,那孩子漸漸放鬆了下來,糾結了一會,才道:“你是不是想問南宮逸?”
雲舞微微挑眉,目中略有幾分激動,“你都記得?”
那孩子搖了搖頭,而後又點點頭,道:“不是,南宮逸是我的爺爺。”
莫說雲舞了,便連龍傾邪都壓不住心中的震驚,道:“你爺爺?南宮逸是你爺爺?那你奶奶呢,你奶奶是什麼人?”
“我奶奶姓夜。”
“全名是否是夜祁色?”
看着面前連連點頭的小人,陌上花目光複雜而又欣慰,“看來南宮逸這一生倒也過得十分舒爽。”
龍傾邪好像心情大好一樣,唇角輕輕翹起,“早就該如此。”
那孩子微微皺小眉頭,盯着雲舞仔仔細細的看過,又道:“我爺爺和奶奶經常提起你,所以我記得你。”
雲舞難掩激動,忍不住抓了抓他的小肩膀,“你說的是真的?你爺爺真的記得我?那他現在在何處?”
“你不要晃我。”男孩朝後退了退,逃開雲舞的“魔爪”,道:“他們在百年前就雲遊他方去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去向。”
雲舞目中難掩失望遺憾,轉而一想,倒也頗覺欣慰,“不過,他們還記得我,又時常在你面前提及我,我倒也算滿足了。”
龍傾邪也微微皺眉,將那男孩拎着袖子一把拽起,“你爺爺百年前就雲遊他方了,那如何有的你?”
雲舞此刻也才注意到此點,目中微含警惕,“你到底是什麼人?”
那孩子全身抖了一下,半晌,忽而笑了笑, 眉眼似乎都跟着溫潤下來,“那時自然沒有我,可南宮逸自是永遠存在。”
頓了頓,他微微一笑,道:“雲舞,別來無恙。”
“你不南宮逸得後代,而是他的轉世!”雲舞十分篤定的開口,嗓音微含激動。
龍傾邪手一松,將那孩子放回地面,看着此時不過堪堪到了自己腰間的小矮人,挑唇一笑,“我早就說你是他的轉世,南宮逸,沒想到你在我們面前還玩什麼花樣。”
南宮逸如今的模樣不過是七八歲稚童,小臉不足巴掌大,此時聞言也只是微微一笑,只是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雲舞頗有些不適應,只覺十分古怪。
南宮逸卻毫不在意,仰着頭看着她,笑道:“我早就知曉你們回來了,一直在此處等你們。”
原來,他早已在百年前就已經憶起了雲舞的存在。
而他如今竟然轉了世,倒不是因為旁的,而是他一心履行自己的職責,一直守護着周王朝,不願飛升,待周王朝覆滅之時,又遭遇良多,這才有了如今的轉世。
不過,令人頗為意外的是,上官他們也都相繼轉世,如今也都憶起了各自的記憶,這一處村莊看似隱秘,其實才是如今亂世中的一方凈土,他們幾個的轉世都藏匿於此,好生修鍊。
而南宮逸與夜祁色也是當真的早已在一起,此刻自然也隨着他轉世了。
於是乎,雲舞與龍傾邪又隨着南宮逸去了村子最中心的位置,跳下一口井內,那井中自有天地,竟是一番空間。
而那空間之中的景象,卻讓夫婦二人格外的忍俊不禁。
往日各自或俊美或美艷的同行小夥伴們,此刻卻都變成了孩童模樣,容貌大抵能看出和從前相差不二,但那端着小小的身子,一本正經閉目修鍊的樣子,當真是讓人看了就忍俊不禁。
龍傾邪則是毫不給面子的直接笑了起來,邁步到了小司徒瀾身側,在他發間摸了摸,像是長輩在同後輩交流一樣,笑道:“不錯不錯,小小年紀如今能修鍊到這等境界,實數不錯。”
司徒瀾便是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一把拂開了他的手,滿臉氣悶,“走開,我知道如何修鍊,你不要煩我。”
司徒瀾原本已做了安國皇帝,卻因一些緣故殞身,如今也不過剛剛覺醒了前世記憶,心中不可謂不憋悶。
近千年不見,眾人都好像是昨日方才見過一樣,彼此之間竟意外的熟稔。
此中倒是唯有夜祁色還維持着年輕時的容貌,此刻也不禁起身上前,微微一笑,“雲舞,我真沒想到此生還能見到你。”
說起來,這亂世之中,南宮逸雖然執拗守着周王朝,自己不幸殞身,卻將夜祁色保護的極好。
“我以為,我的你們的記憶力不會存在了。”雲舞與夜祁色相對而立,目中難掩喜悅。
南宮逸走上前來,清潤一笑,“怎麼可能,不止我們,還有孟白,小魔獸,他們都未曾忘記過你。”
雲舞心中微跳,急忙追問,“他們如今在何處?”
夜祁色接過話頭,威笑道:“他們自恢復了對你的記憶之後,四處雲遊尋你的蹤跡去了,你放心,他們的生命力可比我們要頑強多了,只要你人還在,日後總有相見之日。”
雲舞心中稍慰,想了想,又道:“那上官,木修明還有白清水,他們現在都如何?”
司徒瀾起身走了過來,兩手抱胸,道:“放心,他們也沒忘了你,白清水現在應該和我們一樣,上官和木修明都各自安好,沒我們這般倒霉。”
龍傾邪上前來,牽住雲舞的手,“如此,你可放心了?”
雲舞微微頷首,唇角微微揚起,心中的遺憾大大的化解。
南宮逸抬眸望着她,眉眼一如往常溫和,“我知道你不能久留,孟白他們應當不日也能和你相聚,待你看過他們之後便離開吧,待你下次回來,我們應當已然恢復至從前了。”
夜祁色蹲下身來,十分熟稔的牽了牽南宮逸的手,道:“我也會一直等他,你只管放心就是。”
……
南宮逸的話果然不是作假,孟白與小魔獸果真很快就嗅到了他的氣息,前來尋她,便連上官木修明都已前來,至於白清水的轉世,他們也去尋到了。
如此,雲舞原本稍有些抑鬱的心情這徹底疏解。
她靠在龍傾邪的懷中,望着此時相聚一團的朋友們,目中盛滿了笑意與滿足,“能得如今的光景,我已然滿足了。”
龍傾邪低眸笑的開懷,二人十指相扣,“他們無一人能隨你我離開這世界,若是往後你想念了,我便時時陪你回來。”
雲舞心中似乎被巨大的幸福溢滿,笑着點了頭,靜靜靠在他的懷中。
半晌,她才輕聲開口:“此生足矣。”
若說唯一的缺憾,恐就是她消失多年的母親了。
不過,她早已看開,如今最重要的是珍惜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