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全軍覆滅
殷三雨幽幽的目光,似一束光,能透過所有阻礙,直直的看進雲南的心裏,看清他心緒間所有隱秘。
雲南一時間竟窘迫起來。
殷三雨唇角忽的上揚,盈盈眼底展出些許淺淡笑容,而後復又閉上了眼睛,重新垂下了頭。
怔愣片刻后,雲南搖搖頭,自嘲一笑。
饒是自恃清冷鎮定如他,說歸到底,都逃不掉一個意難平。
雲南也學着殷三雨與雲西的樣子,放鬆了身上所有力道,只倚靠着車廂板,閉上眼沉沉睡去。
儘管重生之後,他的身體已經失去了睡眠的機能。
這一路再無其他波折,一行車馬浩浩蕩蕩的,終於在月華初上時,進入了兗州府城門。
下車的時候,雲西還睡眼惺忪的,看到小六牽着馬鞍轡,站在車隊後面不住的搓着手,她心底不覺一柔。
“小六,一會你就跟着咱們滕縣跟來的其他趕車大哥們一起,什麼都不要擔心,只管找個地兒踏踏實實暖暖身子。”她走上前,特意囑咐道。
小六轉過身,望向雲西,臉上憂色重重,“可是雲西姐——”
他正說著,一隻大手便覆在了他的肩上,小六抬頭望去,一張熟悉得不能熟悉的笑臉映入眼帘。
“你雲西姐不會有事的,這不還有我和雲刑房呢。”殷三雨拍了拍小六的肩,笑着說道。
小六略有些嬰兒肥的臉上,立時現出安心的笑容。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厲喝,“哎!你們三個,趕緊跟上,堂前傳話!”
雲西倏然回過頭,就見之前押制着他們馬車的一個騎士,正手指着前方,板著臉沖他們催促着。
殷三雨立刻叉着腰,嬉皮笑臉的回應着,“哎呦,俺說大兄弟,就說這裏不比俺們小縣城吧,天黑畫酉,放衙歸家總是沒差的吧?這一路顛簸的,連緩口氣都不讓,就叫人連軸轉的問話嗎?”
“少他娘的逗貧,知府大人堂前傳話,動作快點!”那騎士一個翻身下了馬,扶着腰間佩刀,連催帶趕的走向前。
見那人態度實在惡劣,小六瞪圓了眼睛,就要上前理論。卻被雲西一個眼色及時制止。
“是是是,要去哪,大哥您只管帶路,俺們對這大地方不熟悉,只跟着您走就對了,辦完了差事,也好叫大哥您早早畫酉回家休息。”殷三雨呼嚕着自己的頭髮,嘿嘿的笑着。
那衙役冷笑着打量着殷三雨,“還畫酉,寅時能放衙就不錯了,趕緊的,別叫大人們久等!”
雲西不覺輕笑,殷三雨嘴上雖然服着軟,但他那一身渾不吝的模樣,總讓人覺得他是在調戲別人。
不過從殷三雨這一番套話的調笑中,雲西得到了一個重要信息。
畫酉是古代衙門下午五、六點鐘,下班的意思,寅時則是凌晨3到5點。中間相隔時間那麼長,看來在秦千戶的督促下,王知府要徹夜審案了。
雲西目光陡然一寒,無論勝負,今夜就是所有案子的定局之夜!
“走吧。”雲南拍了拍她的肩,沉聲說道。
雲西抬起頭,正對上雲南的目光,平靜無瀾,沉寂淡然。
雲西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目前的局勢來看,她腦中的數十種演算可能,也被排除了絕大多數,堪堪只剩下兩種!
心中有了定數,雲西腳步也跟着穩健起來。
雲南在前,殷三雨在後,她在中間,跟着那名皂衣衙役,快步走進了兗州府衙的側旁小門。
一路穿堂繞室,最終他們被帶到了一間規模與滕縣縣衙二堂相仿的房間,堂上正中是供主審官坐堂的桌椅,兩下旁邊各有一排太師椅。
叫雲西有些吃驚的是,坐在堂上的並不是兗州知府王金年,而是另外一名青色官服的中年官吏,黝黑的皮膚,國字臉,端然正襟,坐在堂上,冷眼環視着她們,天然帶一種不怒自威的架勢。
“這位是兗州府推官,兗州府案子審案的專門官吏。”雲南及時的隔空給雲西普及知識。
聽到推官兩個字,雲西不覺眯細了眼睛,認認真真的又看了那推官一眼。
原來這就是雲家心心念念,自豪無比的推官職業。
“推官專審案子,連知府王金年都坐在下面,一定很厲害吧?”雲西一面用餘光打量着坐在兩邊的王金年,秦千戶與符生良,一邊用腹語問着。
“外省推官不過七品,便是順天府,應天府兩處推官,也不過才從六品。”
雲西額上登時劃下三條黑線,“知縣不都是七品官階嗎?合著你們雲家六百年世家,就沒進過五品官?就這追求,也太不思進取了吧!”
“雲家研究的從來都只是判案,不研究陞官。”雲南冷冷瞥了雲西一眼。
雲西不以為意的嘟了嘟嘴。
她在心裏暗暗下了決心。
她雲西踩穩雲家的根基,可不是為了清貧一生,橫向就在六品七品寒酸小官里打混踅摸一輩子。
她一定要物盡其用,盡情發揮,明末又如何?戰亂災荒又如何?她定要未雨綢繆,先知先覺的開創出一個獨屬於自己,越過小康直奔富裕的世外桃源!
正做着美夢,雲西忽然發現了一個事情。
那就是堂上幾位大人都到了,唯獨缺了那一名白髮白須的教坊司安司長。
雲西三人走到堂下,轉了身,面朝著幾位官員,揖手躬身,各自報了名號職稱,行了禮。
跟在一旁的衙役粗橫的吼道:“堂下嫌犯,為何不跪?”
雲西轉眼看了看旁邊符生良,挺直的膝蓋絲毫微動。
果然,知府王金年擺手打斷了那名衙役,沉聲道:“汪恩儀別院處凶殺案,案情俱已查清,堂下三人清白已是定論,況又有公職加身,見過禮就行了,不必跪。”
殷三雨恍然抬頭,顯然,這個結論太過意外。
只經過一天一夜,菱藕香的一場誣陷便被徹底查清識破了么?
雲西用餘光又看了一眼雲南。
之前剩下的兩個推論,顯然又被排除掉了一個。
而剩下的這一個,便是他們的徹底大勝。
她當然不會相信什麼老天開眼,更不相信堂上國字臉的兗州府推官與一旁的知府王金年,是什麼青天在世,一心為公,判案入神。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雲南與符生良早就串好了主意,雲南在前做誘餌,吸引惡人們注意。符生良在暗處實際活動運作,才換來了這一場鬥爭的旗開得勝。
這時,坐在位置上的符生良也站起身來,朝着堂上兗州推官,拱手行禮道:“大人,菱藕香夥同金魂寨,拐賣人口、劫掠官銀,收買公門中人,逼良為娼,侮辱士人,刺殺我滕縣胥吏等案所有細節,均由兗州府刑房下派此三人查清,如今所有證據證言也都一同移交,其中明細,還請大人一一過目。”
堂上推官略略點頭,“此案不僅悚人聽聞,更是龐雜繁複,今夜就請滕縣刑房將所有細節一一交接,”
他又朝向一旁的知府王金年與秦千戶點點頭,而後他緩緩站起身,舉手憑空一揖,肅然朗聲道:“此案不僅案情嚴重,更關乎我兗州一方官吏聲名公譽,如今更是上驚聖聽,我等官吏皆愧悔無言,誠惶誠恐!在此還請秦大人做個見證,我等一定秉公守法,絕不怙惡姑息一人,絕不冤辜枉善一人!”
聞言,王知府,符生良齊齊站起身,朝着青衣推官遙拜的方向,一起拱手揖禮,“我等必然秉公守法,公正辦案!”
秦千戶最後一個站起身,朝着三人拱手還禮,呵呵一笑道:“諸位大人之公心,秦某自是看在眼裏。今夜大家辛苦了,這案子捋到什麼時候,秦某人就奉陪到什麼時候!”
堂上幾個大人慷慨激昂的發著誓,許着願,堂下殷三雨卻是聽得一臉懵圈。
他疑惑的回望着雲西雲南,卻發現兩人臉上雖然冷靜平淡,沒有任何錶情。
但就是這種冷靜平淡,告訴了他,雲家兄妹二人,對於這一結果早有成算!
殷三雨不覺皺了眉,虧得他也是自詡明斷是非之人,竟然比這兄妹兩,鈍上這麼許多。
接下來的時間,進展得既緊張又平淡。
緊張是因為這一些列案子牽扯的方方面面實在太多,交接講述起來也尤為繁瑣。
平淡的是,都已經是查明的事情,再無其他懸念。
所有能帶上來的證人都被帶上來一遍,雲西與之一一對峙盤問。
最後帶上來的便是菱藕香的主事菱香姐。
比之之前的桀驁不馴,菱香姐的所有氣焰都被打退。
她一直低垂着頭,無力的跪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
在正常活動中,雲西是最累的一個。
因為雲南不能講述過長,大段的台詞,迂迴轉折的邏輯點,都要她一句一句話的交代清楚。
這哪裏是審案,這分明就是個又臭又長的彙報大會。
雲西站在屋中,連個板凳、連杯茶水都沒有,小嘴叭叭的,一說就是兩個時辰,堪堪四個小時!
到了最後,雲西感覺自己已經頭昏昏,腳飄飄,兩眼冒金星,極度缺氧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盯着幾個大人不時端起茶杯,悠悠閑閑的啜飲品茗,熬得雲西在心裏一個勁的罵大街。
奶奶個熊的,大爺在外面奔波勞碌,回頭功勞都是你們的,連一口茶水都沒有大爺的,真特么沒人性。
罵歸罵,但是雲西也注意到了符生良聽到她嗓子劈啞時關切的眼神。但是畢竟在審案,雖是私下的內堂,卻也是極正式的場合,大明的官衙顯然沒有給證人或是前嫌疑犯喝水的習慣。
所以符生良也只能是欲言又止的,最終將話又咽了回去。
算了,靠人不如靠己。
雲西靈機一動,在說到一處關鍵時,一口吐沫沒咽利落,便劇烈的咳嗦了起來,臉都憋得通紅。
“水···水···”雲西攥着自己的脖領,痛苦的呼喊着。
符生良抄起自己的茶壺,第一個衝到近前,剛把茶壺放進雲西手裏,轉身又要去拿茶杯。不想雲西拎起茶壺,就着壺嘴咕咚咕咚的就灌飲了起來。
這一段小插曲雖然突然,但並未引起多大反作用。
畢竟眾人都清楚,雲西的確是真的需要水。
這邊雲西才解了渴,那一邊符生良便接過話茬,對另外兩位大人道:“雲書吏已經說了不少,不如先讓她稍作休息,由下官為諸位大人交代下剿滅金魂寨與查獲菱藕香販賣人口證據的事。”
王金年抬頭看了看秦千戶,兩人一起點了點頭。
雲西瞬間來了精神,支棱着耳朵認真聽着。
符生良繼續講道:“這一次,趁着金魂寨前往汪恩儀外宅,與被菱藕香收買了小部分衙役一起,製造陷害我滕縣刑房殺人現場的機會,下官帶着滕縣兵房吏奚岱倫、兗州府兵士,直接殺到兗州府外郊金魂寨老巢,寨內殺手一百零三名,當場誅殺六十五名,其餘全部生擒,並捉住了金魂寨頭目邊老大。”
“那趙千澤呢?”雲西忍不住問道。
符生良頓了一下,才答道:“軍師趙千澤當場便被火箭射死,屍體燒成了一團黑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