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122

林羨餘做了一晚上的夢,第二天醒來還有點恍惚。

蘇予準備暫時在家休息一兩天,程夏芸給兩人做好了早飯,她瞥了林羨餘一眼:“昨晚沒休息好?”

林羨餘輕聲回答:“是我這幾天連着加班了好多天,估計身體還沒調整過來。”

程夏芸有些心疼:“我們家出了三個工作狂,一個個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真是氣死我了!”她說著,走進了廚房,“等着,你眼睛也腫成這樣,我去給你煮兩個水煮蛋。”

林羨餘對着蘇予吐了吐舌頭,小小聲地說:“我昨晚夢見初中我追江寒汀了,累死我了。”

蘇予眼裏的笑意更深:“夢裏你追到他了嗎?”

“沒有。”林羨餘聳聳肩,“夢中的胖子一樣不解風情,還是不喜歡我!”

蘇予笑:“對了,你今天還有工作?我這幾天休息,等會就回家了。”

林羨餘漆黑的眼眸里都是羨慕,她可憐兮兮地說:“我手頭還有案子,做法官的,永遠都有處理不完的案子,傷心,絕望,難過,又無助。”

蘇予失笑。

*

林羨餘剛說要出發去工作,她忽然就接到了一個電話,叫她立馬開車趕到港鎮的小碼頭那邊,要去抓一個躲了許久的老賴。

她匆匆吃了早飯就出門了,最後整整開了三個小時的車,才到了港鎮上的小碼頭,她把車熄了火,解開了安全帶,抬眸正好看到後視鏡里的自己。

今天來不及化妝,再加上她已經連續加班了好幾天,所以眼眶下的黑眼圈格外的重。

林羨餘打開車門,下車,撲面就是帶着咸腥氣息的海風,稍稍帶了涼意。

港鎮的這個碼頭比較破敗,透着一股年久失修的味道。

岸邊只有幾艘搖搖晃晃、銹跡斑斑的漁船。

海風吹來,充斥在鼻尖的都是濃重的魚腥味,不遠處還有一群的漁民在賣新鮮的海貨,地上淤着一灘灘腥重的積水,傍晚買菜的村民來來往往,討價聲和吆喝聲交疊着。

另一輛車上的人也都下來了,一個同樣是執行局的法官,還有四個法警,都穿着清一色的法院制服,還是蠻吸引人的眼球的。

幾人朝着林羨餘招招手,大聲叫道:“林法官,你也來了,我們在這邊。”

今天強制執行的案子是她經手的一個案子,判決書都生效了好幾個月,被告卻銷聲匿跡,原告遲遲看不到執行結果,隔幾天就去法院鬧,動不動就說要去信訪舉報法官貪污受賄,還威脅要對她動手,林羨餘被原告糾纏得實在很煩。

所以今天早上一有線人說在港鎮看到了被告,她就立馬開車一起去強制執行了。

執行局的周法官指了指兩路,示意四個法警兵分兩路,從碼頭的兩邊包抄住靠在岸邊的那一艘破船。

而他和林羨餘從中路過去。

周法官低頭看了眼林羨餘的運動鞋,露出了讚賞的笑容,說道:“林法官,你還特地穿了運動鞋啊,穿運動鞋就對了,不然等會老賴要是跑起來,穿高跟鞋不好追。”

林羨餘禮貌地笑着:“周法官,我有職業道德的,您放心。”

周法官笑了笑,補充道:“林法官,還是太年輕了點,工作經驗也並不豐富,不過,你也別抱太大希望,也許老賴根本不在船上。我早年為了抓幾個老賴,都得跑好幾趟,還有個老賴都躲到深山老林去了,還是得深入深山啊,可辛苦了……”

林羨餘最討厭的就是這樣倚老賣老的油膩中年男子,話里話外還帶了點他是男性的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而且周法官說的這些困難,哪個執行法官會沒有遇到過。

林羨餘勾唇笑了笑:“是嗎?”

周法官:“什麼是嗎?”

“沒什麼,周法官。”林羨餘看了看周法官,說,“你們組的人可能身體素質不太好,我們組跑深山老林的時候,都不覺得辛苦呢。”

周法官語氣一噎,皺起了眉頭,他生氣了,兩人接下來,倒是無話可說了。

碼頭上出現了他們這一群穿着制服的人,早就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有的漁民甚至停住了腳步,探頭探腦,指指點點,隱隱約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了過來。

周法官辦正事,也不跟林羨餘計較了,他一點頭,兩個法警就聽他的命令,率先跳上了船。

這時候,船艙里猛地傳來了細微的動靜聲,彷彿是腳步聲。

幾人都警惕了起來。

林羨餘也精神高度集中,一顆心緊緊地提在了嗓子眼。

今天的被執行人原先是港城幾艘船的船東,負債了以後,欠了一大堆船員的工資還沒有支付,在法院執行之前,就把名下銀行卡所有的資金都轉移了,人都跑不見了。

法警們已經取出了槍,對着船艙。

船艙一陣輕搖,裏頭的人正在慢慢地走出來,腳步聲清晰可聞,伴着水流的聲音。

只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走出船艙的卻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便服,剪裁得當,肩寬腿長,背部的脊線挺直。他很高,林羨餘需要抬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眉目舒朗,一張英俊的面孔在傍晚夕陽的餘暉下,輪廓鮮明,薄唇微抿,下頷的線條流暢,透着冷硬的氣質,身上的肌肉線條在衣服的包裹下,都清晰可見,他的黑眸里倒影着船艙外的興師動眾的陣勢,眸光沒什麼情緒地掃過了他們。

只是,當他的目光落在林羨餘的身上時,還是不可避免地停頓了一秒。

林羨餘呼吸輕輕一窒,也覺得有些尷尬和淡淡的不自在,大概是因為昨天晚上,她意淫了和他同名的、甚至有可能就是同一人的胖胖。

但她卻從沒想過,她對面的這個人,也在昨晚夢到了她。

林羨餘下意識地蜷縮起了手指,又慢慢地舒展開來,她的手心裏卻在短短的幾秒內,汗濕了一片。

又不是第一次見到江寒汀,之前也常常見面,她都很平靜,經過了昨晚,她心跳的速度,卻有些不受她自己的控制了。

她彷彿聽到了,那年,炎熱粘膩的夏天裏的蟬鳴,還有孤寂清泉蜿蜒流過她心臟的聲音。

林羨餘微微地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才回過了神,移開視線,有些不自在。

周法官認出了江寒汀,示意法警放下槍支,他走上前,問道:“江警官,你怎麼會在這?”

江寒汀長腿一邁,踏到岸上,抿着唇,淡聲道:“來辦案子的。”

周法官一想倒是明白了,今天的被執行人陳國政估計也惹了刑事案件。

周法官剛想說什麼。

江寒汀卻忽然神色一凜,繃緊了身上肌肉的線條,他眸光沉沉,看到了什麼,突然動作迅速地衝著人群的方向跑了過去。

林羨餘眉心一跳,說道:“周法官,似乎是陳國政。”

法警聞言,立馬就跟了過去,一群人追着陳國政,陳國政在前面拚命地跑着,他氣喘吁吁,卻走投無路。

眼看着就要被江寒汀抓住了。

陳國政竟然又往回跑了,衝著林羨餘和周法官的位置。

他一邊跑,臉上一邊露出了孤注一擲的猙獰笑容。

林羨餘的心裏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下一秒,陳國政就突然從背後掏出了一把短刀,銀白的刀身在餘暉中折射出了刺目的光線。

他大聲地喊着:“媽的,敢逼我,我捅死你,貪污腐敗的法官。”

這個案子最後的判決是林羨餘出的,他現在走投無路了,就是故意衝著她來的,他不好過,誰也別想好過!

周圍人一陣驚呼,有法警連忙大喊:“林法官,快點讓開!”

林羨餘能聽到大家的提醒聲,腳卻怎麼也挪動不了,她眼睛的餘光看到了跟在陳國政背後追來的江寒汀。

他繃緊了輪廓線條,黑眸幽森,咬緊牙關,他聲音沉穩:“林羨餘,你是個大力氣的女孩!”

林羨餘聽到這句話,差點沒笑出聲來,但是她明白江寒汀的意思,他想讓她自救。

林羨餘攥緊了拳頭,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盯着陳國政手中那把離她越來越近的刀,她掌心都是冷汗,冷靜地分析目前情況。

她的背後是海,左右兩側都堵滿了人,陳國政這樣衝過來,她根本退無可退,但是她身上帶了電棍,就別在她背後的口袋裏,幸好她下車的時候,習慣性地帶上了電棍。

林羨餘集中注意力,她想,她只要在短刀碰到她以前,打掉它就好。

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咬牙抽出了短棍,在陳國政靠近的那一瞬間,手臂用力地朝他的方向揮甩了過去,短棍屬於會伸縮的類型,在林羨餘揮甩出去的那一瞬間,電棍立馬變成了一根長長的不鏽鋼棍子,狠狠地擊在了陳國政的手腕上。

林羨餘的力道不小,陳國政立馬感覺到腕骨傳來劇烈的疼痛,他的刀子差點就落在了地上,他反手握緊刀子,明顯被林羨餘的動作激怒了,他的目光越發猙獰。

林羨餘心一沉,一狠心,不給對方任何反應的時間,按下了電流按鈕,狠狠地捅擊了過去,尖銳的棍頭擊中了陳國政的肚子,強效的電流流竄在他的身體裏,他疼得趴倒了下去,手上的刀也順着摔落在了地上。

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棍子打中陳國政的時候,蘇予沒站穩,往後踉蹌了一下,她瞳孔微微放大,想要努力地保持平衡,在她還沒反應過來,“噗通”一聲,她掉進了海里,洶湧的海水一瞬間就將她淹沒了。

法警和江寒汀終於追了上來,法警緊張地喊:“林法官,你怎麼樣了?林法官,你還好嗎?”

林羨餘會游泳,只是剛落下去,手腳有些發軟,她在海底里嗆了好幾口海水后,就撲騰了幾下,慢慢地就找到在海水中平衡的感覺了,她剛要自己上岸,卻隔着淺淺的海水,看到了站在碼頭木板上的江寒汀。

江寒汀正凝眸看着海里,眉間露出了微不可見的淺淺褶痕,他骨節分明的手動作迅速地脫掉了他的上衣,他的小腹平坦,露出了堅實的腹肌,胸口的肌肉又充滿了力量感。

周法官不會游泳,他現在才反應過來林羨餘掉了下去,着急大喊:“江警察,你會游泳吧,快下去救林法官!”

哪裏要周法官說話,江寒汀脫掉了衣服后,立馬就跳入海中,朝着林羨餘的方向快速地遊了過去。

林羨餘彷彿看到了那個體重200斤卻又很溫暖可愛的胖胖,她咬着下唇,莫名矯情了起來,忽然裝作不會游泳的樣子,嗆了好幾口咸腥的海水,閉上眼睛,放任自己的身體慢慢地往下沉。

她還沒有數到三,一隻修長的手臂就從背側面摟住她的肩膀,拂開沉重的水流,帶着她往岸上游去。

她的呼吸間都是他的氣息。

如峭壁松竹,如高山霜雪,清冷又帶着淡淡的清香。

這還是她第一次和他這麼接近,她的心臟驟然緊縮了下,他肌理線條流暢的手臂帶着溫熱,環繞着她的肩膀。

林羨餘的耳根唰得一下紅透了,緊緊閉着的眼睛,睫毛微微地顫動着。

江寒汀把林羨餘橫放在了碼頭木質地板上,雙手交疊着按着她的腹部,想讓她把水倒出來。

林羨餘已經從耳根燒到了整張臉,臉很燙。

滿腦子都是他的手只隔着薄薄的衣料,按在了她的肚子上。

她怕下一秒,她的麵皮就要羞得炸開了,而且這種矯情,她都有點受不了她自己了,所以她連忙吐出了嗆在口腔里的海水,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乾咳着。

卻正好地對上江寒汀淡淡的目光。

他的瞳仁太過清亮,甚至含着淺淺的笑意,林羨餘覺得她剛剛所有的把戲似乎都被他看在了眼裏。

周法官問:“小林,怎麼樣了?”

林羨餘搖搖頭,半坐了起來,臉都熱得要燒起來了,下一瞬,一件帶着淡淡香氣的男士西裝蓋在了她的身上。

聲音也如同他的名字一般清涼:“海邊風大,還冷。”

風大?他怎麼突然說風大?

林羨餘一怔,低頭看着那件西裝,然後才注意到,制服因為濕了,所以緊緊地貼着她的身體,勾勒出了胸前弧度。

林羨餘心口一暖,忽然試探地叫了聲:“胖胖?”

江寒汀的身體微不可見地僵硬了一瞬,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緊地攥在了一起,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你是不記得我了嗎?為什麼見面這麼久,從大學到現在,斷斷續續地碰面,你卻不告訴我,你是誰。”

江寒汀蹙眉,薄唇抿成了直線,臉頰處卻隱隱有一點點紅。

林羨餘笑了起來,故意直勾勾地盯着江寒汀,她內心的歡喜,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

“你知道我怎麼認出你來的嗎?是根據你的字跡,你握筆的姿勢和你習慣性的小動作推測出來的,我厲害吧?江寒汀,你要是早說你是胖胖,我相親就不會跑了。”

江寒汀沒有吭聲,他忽然間,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林羨餘卻忽然覺得她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年,烈日,蟬鳴,樹蔭和做不完的試卷,她懶懶地趴在了桌子上,隔着很多很多個礙眼的後腦勺,準確地捕捉到了他的後腦勺。

然後閉上眼,在數學卷子的空白處,筆觸很快地勾勒出他的側臉。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最佳辯護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最佳辯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