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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開庭,許雅被媽媽安撫之後,顯得冷靜了許多,只是,眼圈仍舊泛紅,緊緊地抿着唇。

許雅其實認識霍燃,因為許雅跟爺爺阿福叔的關係還不錯,所以從阿福叔那邊了解過霍燃,也曾同霍燃見過面。

霍燃對着她笑了笑。

或許是因為處在法庭之上,許雅看着有點怕霍燃。

霍燃眉目疏淡,他問:“案發當天,你睡著了之後,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嗎?”

許雅搖頭:“我什麼都沒有聽到,我吃了葯就睡著了。”

“你大概什麼時間睡着的?”

“我不記得了,叔叔,但媽媽上班走之後沒多久,我就吃了葯。”

霍燃點頭:“你媽媽上班時間是八點半,她習慣在七點五十分離開家,她離開后沒多久你就吃藥了,假設葯是八點半吃的,藥效發揮使人睏倦是在半小時到一小時之間,也就是你差不多在九點到九點半時間段睡著了,是么?”

許雅遲疑了下:“……應該是。”

“你知道奶奶具體出門的時間嗎?”

“不知道,我睡着的時候,她還在家裏。”

霍燃視線停留在許雅的臉上,淡淡地又問:“你知道奶奶什麼時候回來的嗎?”

“奶奶叫我打電話報警的時候是10點45分。”

“奶奶回來的時候”

“奶奶過來叫醒我,她一邊哭一邊罵我,說我睡得像死豬一樣,她就叫我去打電話,她說妹妹死了,她要帶妹妹去醫院,然後我就很害怕,我去看妹妹……”她嗓音哽咽了起來,鼻音很重,“妹妹已經沒有了呼吸,我很害怕……”

她全身都剋制不住地顫抖,緊緊地咬着下唇。

“你剛剛說,你聽到奶奶和保姆阿姨商量掐妹妹是嗎?”

“對。”

霍燃問:“是你跟警察說是保姆阿姨殺了妹妹嗎?”

許雅點點頭,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報警的時候,告訴警察的。

“既然你聽到奶奶和保姆阿姨商量殺了妹妹,妹妹又真的死了,那時候,家裏就你跟奶奶,你害怕奶奶嗎?”

許雅手指攥緊了,她咽了咽口水:“我害怕奶奶。”

霍燃點了點頭,轉頭對審判長道:“申請展示辯方甲(12)號證據。”白色的幕布上閃過了警方接到報警電話后,火速趕到許家的執法記錄儀中的畫面。

許雅緊緊地縮在了奶奶的懷中,她畢竟還是個孩子,遇到這樣的事情,已經哭得不行了,視頻里,許雅說:“……奶奶……”

那時候的許雅,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阿福嬸。

霍燃盯着許雅:“那時候,你就知道是奶奶和保姆阿姨商量着要殺死妹妹,為什麼妹妹剛死,你卻朝着奶奶尋找安全感?你真的聽到了奶奶叫保姆阿姨殺害妹妹嗎?”

“我……”許雅嘴唇顫抖,眼睛裏的眼淚在打轉。

張檢察官皺起了眉頭:“審判長,證人的狀態並不好。”

可是剛剛才休庭過,審判長也擰起眉頭,對着霍燃道:“辯護人霍,請你注意語氣,這是證人,不是犯罪嫌疑人!”

許雅轉頭去看許太太,她緊緊地咬着唇,過了會,又轉過頭來,她說:“霍叔叔,我沒有聽到奶奶叫保姆阿姨掐妹妹,我說的是我聽到奶奶和保姆阿姨說要掐死妹妹。”

霍燃直接問:“那你怎麼在報警的時候,就第一時間確定是保姆阿姨掐死了妹妹?而不是奶奶呢?”

許雅的眼淚都要落下來了,她還是個孩子,心裏素質沒有這麼強,只能強忍着,她說:“因為那時候我知道,妹妹死的時候奶奶不在家,不可能是奶奶親自乾的。”

她話音落下。

霍燃就涼涼地說:“那時候案子才發生,你怎麼知道妹妹死的時候,奶奶不在家?你當時既不知道奶奶什麼時候出門和什麼時候回來,你又一直都在睡覺,法醫未鑒定,你也不知道你妹妹是在什麼時間死亡的,所以,當時的你根本無法知道妹妹是在奶奶在家的時候死的,還是在奶奶出門不在家的時間段死的……除非,你看到了……”霍燃停頓了一下,“保姆在掐妹妹,或者,是你掐了妹妹……”

霍燃的嗓音很平靜,落在了法庭內卻像*一樣,猛地將眾人炸了個心神崩裂。

他前面的質詢都很平淡,叫人聽不出什麼問題。

柏述原本以為,霍燃只是想反駁許雅並沒有聽到翁金妹和劉三花之間關於殺害孫女的對話,卻沒想到,按照他的思維邏輯一路推下去,最終卻得出了證人許雅其實目擊了保姆兇殺她親妹妹的現場,甚至懷疑是許雅掐死了親妹妹。

這未免也太荒謬了。

許雅還只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如果她看到了保姆掐妹妹,她怎麼可能不去阻止,而任由保姆掐死妹妹,她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重新回到房間睡覺;如果是她掐死了妹妹,那就更荒誕了!

柏述冷笑:“反對,這只是霍律師對證人的惡意揣度!霍律師,攻擊證人的話,對於你的當事人來說,沒有一點好處。”

張檢也覺得可笑,他扯了扯唇角:“審判長,霍律師在無任何證據的情況下隨意地下結論,是對受法律保護的未成年證人的侮辱。”

審判長緊緊地鎖着眉頭,這個案子開了這麼久,翁金妹的審判沒有什麼問題,劉三花的罪名卻一直模稜兩可,他審判向來追求穩妥,注重證據,若要定劉三花的罪名,已有的證據卻不足以,若不定劉三花的罪,看目前證據,她又有極大的嫌疑,不定罪,他無法向社會、向檢察院、向警方交待。

但現在……霍燃不按常路走,遮住案情的幕布被他掀起了一角。

審判長若有所思,他在眾人的咄咄目光下,繃緊了下巴,嚴肅地瞪着霍燃,說:“霍律師,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圓滿的解釋,為你上面所下的結論,如果你給不出證據,我會讓律協調查你的。”

霍燃轉眸瞥了蘇予一眼。

蘇予抿了抿唇,她腦海中的線索早就清晰地連在了一起。

霍燃向警方申請展示早上提交的證據,那個莫名其妙的碎紙片粘合而成的紙張,在審判長允許的情況下,霍燃走到了許雅的面前。

他把那張紙,放在了許雅的桌面上,淡聲問:“這張紙,是你的吧?”

許雅看到那張紙出現的一瞬間,臉色蒼白了起來,她睜大了眼睛,眼神里浮現了驚恐。

“不是……”她下意識地否定。

霍燃眸色清亮:“但是經過筆跡鑒定,這就是你寫的,你也有一本和這張紙一樣材質、一樣底紋的本子,你的同學也能作證這就是你曾經寫過的。”

她張了張嘴,似乎要解釋什麼,然後她又說:“我不記得了,就算是我寫的,又代表了什麼?那就是一串名字……”

“是啊,就只是一串名字。”霍燃眸色顯得幽深,“可是,將這些名字全都聯合搜索,會發現,出來的新聞全都是殺害了奶奶或者殺死了弟弟妹妹等主人公的化名,每一個名字都能對應一條這樣的新聞,你還在名字下畫了兩把血淋淋的刀。在你媽媽懷孕后,你就和班上幾個特例的同學玩得好,那幾個同學家裏都有弟弟或者妹妹,而且,他們都厭惡弟弟妹妹,甚至曾在網絡上發帖,揚言要害死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

霍燃越說,許雅的臉色就越是難看,她瞳孔放大,忽然情緒就上來了,眼圈泛紅,她一下就抓起了那張紙,撕了起來,她搖着頭,大聲反駁:“不是的,不是我!我沒有!”

霍燃盯着她,動了動唇:“所以,是你掐死了妹妹,你聯合保姆,掐死了妹妹,你才是真正的兇手。”

許雅臉色白如牆紙,她眼淚撲簌簌地掉,整個人的表情都崩潰了,她轉身就去看她爸爸媽媽,她在許太太的臉上看到了懷疑,她瞳孔瑟縮,她說不出話來,只是一直地搖頭,淚水模糊了她眼前的視線。

蘇予的手攥得很緊,許雅看起來彷彿要崩潰了,他們是不是用錯了方法,逼得太緊了,她畢竟還只是個孩子。

張檢的忍耐度快到了極限。

他對着審判長道:“審判長,申請休庭,辯方律師行為不端……”

那頭,霍燃臉色淡漠,眼眸深邃,輪廓的線條顯得冷淡,他沒有施壓,但是,他站在了許雅的面前,許雅一瞬間就想起了許多種的可能性。

她掐緊了自己的掌心,恐懼在她的身體裏蔓延。

她忽然大聲地說:“不是我,妹妹不是我掐的,我沒有掐妹妹!我不會掐妹妹的!是保姆阿姨掐的妹妹,我看見她掐妹妹了!!”

聽到了最後一句話,蘇予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終於慢慢地安穩了下去,她握着筆的手心裏,也浸了冷汗。

她抬眸,看着許雅。

許雅滿臉都是淚水,她嗓音沙啞:“真的是保姆阿姨掐妹妹的,不是我!我看見了……可是我害怕,我還因為……”她沒有說出那個原因,“所以我一直都知道,是保姆阿姨掐死妹妹的,報警的時候,也是我告訴警察叔叔的,我看到妹妹的屍體,我很後悔,也很恨自己,所以我要警察快點抓到保姆阿姨!”

霍燃問:“你當時為什麼不跟警察說,你聽到奶奶和保姆之間關於殺害妹妹的對話?”

許雅身體顫抖着:“因為我……沒有聽到奶奶和保姆阿姨這麼說……”

她閉上了眼,眼淚順着臉頰滾落,狼狽又可憐。

“你為什麼要作偽證?”

許雅猛地睜開了眼睛,她的眼睛裏都是血絲:“因為我討厭奶奶!你們看到的警察視頻片段里,那是我們都很害怕,所以奶奶才會抱着我,我才會摟着奶奶!可是平時的奶奶呢?她只會打我、罵我、虐待我!妹妹沒了的這一年來,她還把妹妹的死怪到我和媽媽的頭上……她只會罵媽媽……”

“所以,我想讓她坐牢。”

“保姆掐妹妹的原因,是因為妹妹那天一直哭,哭得很大聲,我也很煩,我睡了一會就醒了,順着哭聲走出去,就看到保姆很生氣不耐煩地掐着妹妹的脖子……”

蘇予看着法庭的那扇窗戶,隱隱約約有陽光穿透,光柱中有起伏的塵埃,慢慢地,慢慢地,落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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