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鄭瑛娘發現,進宮也不是隨隨便便地就進了。這到了宮門口,一番盤查之後,還得等着。她家男人如今位置沒人家高,所以她得排隊,排在最後面進宮。
坐在馬車裏,鄭瑛娘撩起窗帘,看着外面香車寶馬、奴僕成群,各家各戶的夫人、小姐出行都是熱熱鬧鬧的,一大群人簇擁着。單單自己這輛馬車空蕩蕩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好在大夥也沒有和她打招呼的意思,所以她乾脆躲在馬車裏不出來,好好地眯着眼睛養精蓄銳。
「那馬車裏的是誰?怎麽這樣冷清。」
遠處,秦老夫人從車裏出來,正準備接受娘娘的恩典坐轎子入宮。轎子還沒過來,秦老夫人也坐不住,乾脆出來透透氣。冷不丁地瞧見了鄭瑛娘那邊,頓時有些奇怪。
「那邊是甯遠將軍府的夫人。」秦老夫人身邊的老媽子道。
「哦,我知道了,老爺說過,這甯遠將軍乃是難得的人才,之前還叮囑我看顧一二呢。」
老媽子道:「奴婢聽說,這甯遠將軍的夫人還是當初甯遠將軍在鄉下的時候娶的,大字不識,而且還十分粗魯。前些日子不是說這夫人才進了將軍府,就將之前的老管家都給發賣了嗎。」
「紅姑,這些話就別說了。」秦老夫人瞪了她一眼,「這些閑言碎語的,你聽聽便罷了,莫要跟着一起起鬨。能夠被老爺稱讚的人,選的媳婦自然是不會差的。即便是真的,那也是別人家的家務事,容不得你去說三道四的。」
「是、是,奴婢知道了。」紅姑趕緊低着頭道。
「嗯。」秦老夫人皺着眉點頭。
說話的工夫,宮裏的大太監已經領着人出來迎接各位官家家眷了。
隨着大家都下了馬車,鄭瑛娘也跟着下了馬車,站在大家的後面。眼看着前面的人都接走了,其他人也都在坐轎子準備進宮裏,只鄭瑛娘這邊無人問津。鄭瑛娘看着不對勁,問了問為首的紅衣太監,「公公,我也是收了娘娘的帖子的,請問公公,不知道我何時能入宮?」
那紅衣太監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就是甯遠將軍府上的?」
「是。」鄭瑛娘點頭應了,心裏有些打鼓。她第一次和這種宮裏的宦官打交道,對這些人的印象還停留在戲文子裏的陰險狡詐、陷害忠良的形象。
鄭瑛娘倒是沒看錯人,只見着紅衣太監臉上頓時帶着幾分諷刺的笑容,「一個五品官家的家眷也想坐轎子入宮,自己走進去吧,咱家可安排不出轎子了。」說完鼻子朝上,直接進往宮門口去。
鄭瑛娘站在原地,看着轎子一輛輛地被抬走,自己站在宮門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肯定是不能不去的,鄭瑛娘心裏知道,自己這就是氣死了,也只能自己走進去的。
想讓我覺得丟人嗎,也太小瞧人了。鄭瑛娘暗自冷笑。她現在是沒法子和這些人翻臉頂撞,但是想以此來打擊她,讓她覺得丟人,那就太錯了。她直接袖子一挽,大大方方地將貴妃娘娘的帖子拿着,跟着大部隊入了宮去。
等鄭瑛娘進了宮裏了,跟着大部隊一起往內宮去了,那後來安排事情的紅衣太監見着了,頓時歪了歪嘴。
走路這種事情對於別的夫人、小姐來說是個挺累的活兒,對於鄭瑛娘來說卻覺得啥子都不算,當初從村裡到鎮上,不都是兩條腿走下來的嗎,這還是這麽平整的青磚大道,走起來更是不費力。
衛夫人在後面的轎子裏從窗戶看了看,見着鄭瑛娘還在走,心底嘆了口氣。甯遠將軍為朝廷效力,他的家眷卻受到這樣的待遇,曹貴妃這樣做,哪裏是在給李夫人沒臉,這簡直就是寒了武將的心。今日這事情這麽多人看着,也是捂不住的。
其他官家家眷也都暗自猜測這甯遠將軍的夫人是不是哪裏得罪了曹貴妃了,這可是頭一回見着這種事情的,讓一個弱質女流從宮門口走到後面的御花園,這兩條腿怎麽受得了的。
鄭瑛娘不只好好地走了,還偷偷地打量着宮裏各處的模樣。
她進宮裏前,李劉氏就讓她低眉順眼的,啥子都不出頭,老老實實地待着便成,莫要惹事。所以她也不對曹貴妃的這一行為表現出什麽不滿的表情,隻眼角偷偷地打量着這宮內,身後跟着的宮人也沒抓着一點錯處出來。
走了差不多兩盞茶的工夫,前面的轎子才停了下來。鄭瑛娘暗道這皇宮還真是夠大的,這哪裏是宅子啊,真是比一個小縣城都要大的。
各位夫人們都從轎子裏出來,依次地跟着領頭的宮人往裏面走。
衛夫人看了眼鄭瑛娘,有心落在人後頭,等着鄭瑛娘一起走,「便是不舒服,也先忍着,這宮裏不比外面,莫要讓聖人覺得失禮了。」
鄭瑛娘沒想到衛夫人能夠主動過來招呼她,頓時心生感激,笑道:「夫人說得是,娘娘能讓臣婦進宮賞花,這是天大的恩賜,哪裏還會不舒服的。」
衛夫人點點頭,見着大夥都往前面去了,道:「咱們也去吧。」
「剛剛那是甯遠將軍的夫人吧。」頭髮花白的秦老夫人輕聲問了問身邊伺候的人。
「看着排位品級,應當是的。」那紅姑又看了一眼鄭瑛娘,「倒是長得很好看,不像傳言中的那樣。」
秦老夫人笑了笑,「傳言自來便不可信。」想着出門的時候自家老爺的吩咐,心裏也有了安排。
這宮裏雖說是曹貴妃的天下,但是朝堂上,曹家人壓根上不得檯面。
如今這許多老將、老臣可都是前朝留下來的一班人馬,皇上無人可用,也要仰賴這些老臣,如今江北那邊也這樣混亂,除非皇上瘋了,才會為了一個貴妃就得罪朝臣的。所以秦老夫人這次進宮,也壓根沒有將這個所謂的貴妃娘娘放在眼中,反正都是走個過場而已。再看看這甯遠將軍夫人是何許人,適當的時候幫襯幫襯,也算是完成了自家老爺的交代。
此時寒冬時節,一般人家哪裏還有這種賞花的閒情逸緻。
鄭瑛娘還沒進御花園的時候,還在唾棄這宮裏人閑着沒事幹,大冬天的不在家窩着,出來吹冷風受凍,真是找罪受。進了御花園之後,才發現自己真是孤陋寡聞,沒見過世面的。
御花園裏兩邊的樓台早已佈置妥當,大家進了花園之後就直接上了樓台。樓閣裏面又弄了上好的銀絲碳,進了裏面,鄭瑛娘就聞到了一股清香味,渾身也十分的暖和。
夫人們進去之後,都被安排着坐了下來。
鄭瑛娘兩邊一瞄,果然也沒自己的位置。這次她也知趣地沒問人,自己找個旁邊的位置站着,隔着一層薄薄的絹紗,看着外面的白雪、紅梅。心裏暗自感嘆,果然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樣寒冬,在那些鄉下的地方,多少人家吃不飽、穿不暖,這些功勛大族、皇宮內院卻如此奢靡。
「貴妃娘娘駕到。」
隨着一聲尖細的聲音,所有的夫人們都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又跪在了木製的地板上。鄭瑛娘也學着大夥的模樣跪了下來。
片刻,便聽着一聲聲叮叮咚咚的聲音。一股脂粉的香味傳來,鄭瑛娘知道,正主來了。
「平身。」一個柔柔弱弱的女聲傳來。
「謝娘娘。」
大夥都從地上站了起來,復而坐在位置上。只鄭瑛娘一個人站在旁邊,低眉順眼的,什麽也不看。
曹貴妃早已看見了鄭瑛娘,上下一打量,見她的穿着是這些夫人中最寒酸的,連首飾都沒有多少,心裏暗自嘲諷,果真是個破落戶,這樣窮酸的模樣才會把一個鐲子看得比命還重的。
她對鄭瑛娘旁邊的內侍使了個眼色。那內侍會意,走過去道:「你是何人,敢在貴妃娘娘跟前放肆。」
鄭瑛娘低着頭跪了下來,「臣婦乃是甯遠將軍府女眷,受娘娘的旨意進宮參加賞花宴。」
「既然是參加賞花宴,何故不入座。如此站着,真是太不守規矩了。」
這一番動靜,自然惹來了眾人的眼光。坐在中間的長平侯夫人柳素心也看了過來,待看見了鄭瑛娘的臉之後,臉色頓時慘白,失手間將一杯茶都給打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