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無之夏八(1)
夏啟死前沒有徵求別人的意見,不管大家接受不接受,直接把帝位傳給了兒子太康。太康馬上以實際行動證實了世襲制的弊端:從小長在富貴之家,嬌生慣養,好吃懶做,沉湎聲色,不理政事。他把國都從河南禹縣遷到河南鞏義地區(洛陽一帶),行為越發放蕩——甘酒嗜音,峻宇雕牆,還時常肩膀上扛着一根棍子,嘴裏叼着一塊野雞骨頭,到遠離國都的地方去打獵,大臣們的勸阻都被他當作耳邊風。打獵,是古代最具魅力的戶外運動,只知道蹦迪的可憐現代人是想像不出打獵是何等令人痴狂的,那就像推着小輪車在超市裏採購,使人慾罷不能。喜歡什麼野味,就打來裝在車裏,不管吃得下吃不下。太康不停地打,在大自然里採購,狗熊啊、大象啊、犀牛啊都被打死了往小車裏裝。那時平均氣溫比現在高兩三度,中原也是亞熱帶氣候,保存着大片的森林、沼澤,所以這個購物狂太康甚至可以看見猩猩、大熊貓、大象和孔雀等動物。
太康嘴裏叼着的雞腿骨頭,骨頭上鑿有兩個孔,這叫做骨笛,內腔還安有一根可以推拉的帶桿活塞,可以變換音階,吹起來能招引麋鹿,是樂器笛子的雛形。太康吹着這骨笛,順着洛水一路南行,越走越遠,跟大象、犀牛捉起了迷藏,過了一百天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象吃了。朝廷群龍無首,大臣惶恐不安,有識之士都預感要出大事了。
這時候,有一個人正帶着他的部族,挎着弓箭,從東邊向洛陽地區這邊移動,來捕殺獵物。這人是東夷族射日英雄后羿的後代,他武藝精湛,箭法高明,給自己取名夷羿,這是出於追星的需要,因為他是后羿的fans,甚至是后羿的後代。不過,人們也管他叫后羿,而前邊射日的那個準確說應該叫羿,而不是后羿。到底該怎麼叫,實在是亂——早在春秋戰國時代就已經弄亂了。鑒於現代人已經習慣了把那個射日的叫做后羿,為了便於敘述,我們只好把這位后出場的先生叫做“Junior后羿”(小后羿),簡寫為“Jr.后羿”——好比“布殊”和“小布殊”。
公元前21世紀的陽光,像野獸的爪子搭在Jr.后羿焦灼的肩膀上,他盯着天空,悶聲不響。他的身後跟着武羅、伯姻、熊髡、龍圉四大護法,還有一個叫做寒浞(念“濁”)的副官。這群在東夷族享有盛譽的人,此刻正從山東趕往中原,目的是把耽於遊樂、不得人心的太康堵在返回都城的路上,以便控制夏朝都城鞏義,實現東夷人對華夏政權的篡奪。
這時,昏聵的太康打獵盡興歸來,已被Jr.后羿定罪為“侮辱了金木水火土”(跟從前夏啟定給別人的罪名一樣)。Jr.后羿及其四大護法劍拔弩張,堵住了太康的歸路。太康不得已,只好叼着笛子向東跑了兩百多公里,橫穿河南,到了東部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築城住下(也是土圍子),最終死在那裏。此地後來就叫做太康,現在還有,就是河南省太康縣。
太康的老媽和五個弟弟還等着太康回家呢。他們站在都城外的洛河邊上,卻始終不見人影。出於埋怨和悲傷,他們創作了五首詩歌,稱頌大禹的功績,批判自己的懈怠,很多人聽到都感動得哭了。這就是所謂“五子之歌”:“明明我祖,萬邦之君……內作色荒,外作禽荒。萬姓仇予,予將疇依?……弗慎厥德,雖悔可追?”意思是我爺爺大禹很牛氣,當了一萬個諸侯的長官。我爸爸夏啟也不錯,殺了好多族裏的人。可是我大哥太康不好好乾活兒,內親女色,外迷打獵,一萬個諸侯都仇視他。現在又輪到人家東夷人牛X了,咱後悔又有啥辦法啊!
不爭氣的太康被趕跑了,Jr.后羿卻變得謙虛起來,覺得還有很多勢力在支持大禹的後裔,自己不便立刻接管,就把太康的五個弟弟叫來,從其中挑選了一個帶有領導模樣的,立為中康,做大夏朝的第四任天子。
中康實在是個很糠的傢伙,連傀儡都當不好,上天也給他搗亂,出現了世界上最早有記錄的日食——太陽被天狗咬去了腦門兒。老百姓嚇得到處亂跑,人們紛紛敲鼓,想把天狗先生給嚇唬跑。其實這是沒有用的,因為聲音只能在空氣中傳播,太空裏的天狗是聽不見的。可是,這個好心好意的習俗還是被後代帝王們繼承下來,每逢日食,後代帝王們都要親自擊鼓,做出討好太陽的姿態,還要往天上射箭,射天狗的屁股(也許這招有效,因為箭可以脫離空氣飛行,只要力道夠大)。
夏王中康也不能吃白飯,帝王的責任之一就是確保人間風調雨順,這就要求他伺候鬼神以及鬼神的日光燈——太陽高興。但是太陽卻被天狗咬了,這實在是一個重大的事故,是夏王的失職,說明他的品德或者政策出了問題,導致天神用日食來警告。夏王中康於是把這一責任推到了天文官羲氏、和氏身上,說他們沒伺候好太陽。這兩氏從黃帝時代起就世襲天文官的鐵飯碗,鐵飯碗端得久了,人就變成懶蛋,喝酒廢事、沉湎淫樂,一沒留神,讓太陽被天狗偷吃了。
中康以此為理由,準備砸碎他們的鐵飯碗,征伐羲氏、和氏的封國,還喊出了“火炎昆岡,玉石俱焚;舊染污俗,咸與維新”的檄文口號,表示一定要把舊風氣搗碎。可是這次搗飯碗活動卻是雷聲大雨點小,出征的隊伍亂打了一氣,夾着尾巴鎩羽而歸。Jr.后羿知道了,認為時機已到——連羲氏、和氏這樣的夏朝統治力量中的重要家族,都已經跟夏王不一條心了,對着幹了,說明夏王朝的基礎已經散架,中康得不到足夠多的華夏家族的支持了,用當時的話講,大禹、中康一族,已經“德衰”了。Jr.后羿於是逼着中康把政權交給自己,他說:“你伺候太陽伺候不好,管束下屬也不得力,打仗還夾着尾巴而歸,所以還是請你出來一下,到外面去辦離職手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