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恍如夢
玉染從來就沒有把容襲當做過是個普通人,前一世或許是她還沒能足夠地了解這個人的存在,但現在,她甚至可以懷疑起前世中最後當著她的面死去的人究竟是不是容襲本人。
她覺得——不是。
容襲是華國的四皇子,卻因為模樣柔弱,行事詭異,所以從小就沒有討得過華國國君的喜歡,到最後根本便沒有人會將注意放在容襲的身上。
顓頊染認識他的時候,也就只有十歲出頭。是她和自己的貼身婢女偷偷溜出宮去遊玩的時候,恰恰就對曉寒山這座原本的荒山產生了興趣,又恰好是顓頊染闖入了這曉寒山上佈置着的陣法。
顓頊染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看的書會比別人少,但那一刻,她仍舊認為眼前之陣着實精妙,哪怕最後她也沒有想到破陣之後上了曉寒山,見到的會是一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孩子住在上頭,而他的身邊也就只有一個人服侍着,也只是個清秀少年模樣,可顓頊染不會覺得這個侍者才是佈陣之人。
那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孩子一身白衣勝雪,精緻美好的容顏幾乎叫人迷醉,如玉般的無暇,如霞光般的璀璨,可是,這張臉卻是生在一個男孩子的身上,委實令人吃驚。
那一刻,顓頊染不曉得面前的這個小孩子會是華國的四皇子,也不會曉得今後兩人之間到底會緊密到什麼地步。
“小姐,我看我們要不要回去了?”侍女原本就是被剛才的陣法嚇得不行,此刻又感到前面兩人沒有那麼簡單,自然不會希望顓頊染靠近。
以顓頊染的脾氣,倒是幾乎沒人製得住她,她往前走了幾步,同時也看到了那個好看的男孩子對着身邊的侍從說了幾句,便見那少年侍從退開了幾步。
對上容襲黑洞洞的眼眸,顓頊染恍然一笑,“那山腰的陣法是你佈下的?你很厲害。”
容襲停頓須臾,隨後那張溫潤的容顏之上慢慢浮起了几絲笑意,“你會走到這裏,你也很厲害。”
“陰陽生死,因果輪迴,我沒有想到布下此般精妙陣法的竟然會是你這麼一個孩子。”顓頊染說得自在,眉眼飛揚。
“我也沒有想到闖進這個陣法,第一個平安出現在我面前的也會是個孩子,還是個女孩子。”容襲點點頭說。
顓頊染笑道:“是,我們都是孩子。我叫玉染,你叫什麼名字?”
“容襲。”
後來,再後來,前世的顓頊染還是想得不夠周全。
一紙婚書之下,容襲只是被華國當做一個物件送給了顓頊染,美曰其名是明戌長公主的駙馬,卻沒有任何的權利。甚至為了以防容襲有逆反之心,顓頊帝與華國國君達成協定,給容襲喂下了毒藥,此毒不致命,卻會讓人一直保持在虛弱之中,每月都要承受蝕骨之痛。而解藥,據說一直都只有在顓頊帝的手裏。
直到前世容襲死在顓頊染面前的那天,顓頊染都沒有告訴過容襲,其實解藥就在她的手裏。這件事情,除了顓頊帝和顓頊染之外,就沒有其餘任何一個人知曉。
顓頊夷曾經因為好奇而問過他的長公主,“朕以為你既然那麼心怡你的駙馬,該是早就將解藥交到他的手裏了。”
那時的顓頊染沒有回應,因為只有她的心裏最清楚,她的愧疚開始慢慢滲透着原本的堅定。
她始終放不下對容襲的點點疑惑,她有些無法真的摸透容襲的心思,就好像別人也摸不透她的一樣。
這樣一拖,竟然恍然若夢,一過就是第二生了。
明戌毀滅,容襲待着顓頊染離開,而顓頊染也就此成了玉染。
容襲簡單地就給她安排了商國相府長女的身份,讓玉染再一次地意識到,或許已經到了他們不得不分道揚鑣的日子。
所以才會有之後的一年陪伴,又有之後玉染親手安排的別樣離別。
此刻,玉染用着寧國太子赫連玉的身份,她要去見容襲。
穿過亭台樓閣,不遠處是一俊秀男子靠着迴廊,是秦奚。
“秦奚,你怎麼站在這裏?”玉染疑惑着開口。
秦奚闔起手中的書卷,對着玉染稍稍一揖,眉眼染上笑意,“自然是想陪同殿下走走。”
“陪我走走?是陪我去正廳走走?”玉染挑起眉,失笑說。
“剛才在路上遇見了宋澤、樊溫,本來也是正有此意,現今被我打發走了。”秦奚自如地說著,語氣頗為平和。
玉染輕笑出聲,“拿什麼打發的?”
“殿下藏書閣中的書冊。”秦奚快速接話,沒有任何停頓。
玉染相信自己沒有聽錯,她的藏書閣除了她自己外,還真的就只讓秦奚進去。“又是用這招,看來我以後得差人立塊牌子在藏書閣口,就說是需要閱覽書者,可找秦奚秦公子來代取。”
“殿下說笑。”
玉染搖搖頭,鳳眸眯了眯,手中的摺扇拍了拍他的肩頭,“我從來都不開玩笑的。”
“殿下,容公子那裏……”卓冷煙出聲道。
玉染右手一甩,玉白色的摺扇唰地展開,隨即就見她現在這張翩然公子的臉容上露出了幾分隨意之色,“世人皆知華國太子雖說中用,卻是個風流傲慢之人,此刻我若是乖乖到了他的面前,那才叫奇怪。我自然該是左擁右抱,美人在懷,悠哉悠哉地過去才好。”一邊說著,玉染不忘一手用扇子挑起了秦奚的下巴,眉開眼笑地說。
秦奚沒有驚怪,反倒是笑着搖頭輕嘆。
華國的太子喜好美色、傾盡風流,這些倒是也沒什麼稀奇的,但最稀奇的,自然就是傳言中這太子殿下喜歡的不是芸芸美女,而是偏好男風。可太子赫連玉前兩年剛剛迎娶了一位貴家的千金為太子妃,這兩年來也沒有傳出任何太子與太子妃不合的消息,這就叫人拿不定主意了起來。
可事實來說,自當不會如此。
玉染身邊會容許留下的人,難道會真的就這般普通嗎?
顯然,這些令人臉紅心跳的風流韻事都是她立在自己身前的一道屏障。
“冷煙,你不用進去了。”玉染腳下停頓,話畢便一步踏進了正廳。
秦奚跟在她的身後側,手裏捏着一冊書卷,這清雋的模樣也是醒目。
正廳里原本就只坐了一個人,他現在還是坐在那裏。一襲白衣勝雪,眉眼修長,容顏千種風華。
此時容襲正一手托着白玉杯,裏頭的茶煙裊裊,他的動作緩慢,將杯沿貼在唇邊,自若地品了一口才放下。這般行雲流水,還真是絲毫沒有闖了太子府,破了太子府門口陣法的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