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八章[08.04]
鍾延光嘴角彎着,問她:「就這麼開心?」
蘇綠檀坐起來,大笑說:「那是自然!哎,不知道阿弟給我寫了什麼信,不知道他現在長成什麼樣了,要是能看一看就好了。」
鍾延光垂眸,抿了口茶,今年才採摘的峨眉雪芽,喝下去唇齒留香,他道:「會看到的。」
蘇綠檀臉上的笑揮之不去,急切地等着丫鬟把東西拿來。
定南侯府佔了咸宜坊的半條街,從前院到內宅主院榮安堂,快跑過去也要一刻鐘的功夫。
等丫鬟把東西取回來的時候,蘇綠檀着實等得焦急了。
夏蟬抱着一大摞東西進來了,紅色的綢布包裹着,小心地放在蘇綠檀的腳邊,道:「夫人,全在這兒了。」
迫不及待地打開包袱,裏邊放了好幾卷畫軸,蘇綠檀雙眼發亮,把畫軸放在炕桌上,仔細鋪開,小郎君翩然而立的形容漸漸出現在她眼前,畫上的蘇青松一身白綢直裰,頭髮用頭巾束着,手上拿着扇子,側面笑望。
蘇綠檀登時含了淚,指腹扶上蘇青松的面龐,道:「從畫上看,瘦了,以前下頜要圓潤得多。這還打着扇子,是夏日裏畫的罷。」
朝包袱那邊看了一眼,鍾延光勾着嘴角道:「還有好幾副,再看看。」
捲起手上的這一副,蘇綠檀又拿了另外的三幅過來,這一副是蘇青松拿着馬球杆策馬奔騰的模樣,穿着青色窄袖,緊身圓領錦衣,腰帶緊束,足踏短靴,露出一段勁瘦的手臂,年輕有力,斂眉齜牙,蓄勢待發,朝氣蓬勃。
蘇綠檀大笑說:「他還是這樣,上了球場就不顧死活了。」忽又擔憂道:「也不知磕着碰着沒有。」
鍾延光開解道:「男人哪有不磕磕碰碰的,不吃點苦頭反而養嬌氣了。」
「也對,阿弟還是得有個男人的樣子才好,就像……」蘇綠檀面色一紅,後面的話打住了。
鍾延光追問:「像誰?」
蘇綠檀抬頭,對上鍾延光的眼睛,笑意融融道:「像你呀。」
「哦。」鍾延光視線落在畫上,翹起的嘴角根本壓不下去。
蘇綠檀又看了第三幅,是秋天裏畫的,蘇青松站在高大的梧桐樹下,地上落了一地的葉子,他正單手執書,聚精會神地看着。
伸手在畫上比劃了下,蘇綠檀指着畫道:「這是我們家園子裏的梧桐,今年年初的時候,阿弟才到這兒,就是這兒,樹榦上有個蟲洞的地方,現在已經高過蟲洞了,又長高了不少。」
笑着打開最後一幅,蘇綠檀看見了身穿厚襖的蘇青松,畫上什麼背景也沒有,他就是兩手籠在袖子裏,咧嘴笑着,工筆畫畫的極為細緻,連人物細碎的鬢髮也沒落下。
鍾延光問她:「只是見了畫,會不會覺得失望?」
搖搖頭,蘇綠檀道:「冰天雪地的,到處都凍住了,我待嫁挑吉日的時候,都是特地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才來的,他這時候要是遠道而來,我哪裏放心的下。」
鍾延光「嗯」了一聲,這也是他的考量,從金陵到京城,有好一段水路要走,這個天兒水路基本寸步難行,他也怕蘇青松出了丁點閃失,才沒敢把人接過來。
蘇綠檀眼眶熱熱的,道:「等他三年後會試的時候,我才能見着他了,要年年都送畫來才好,不然哪裏認得出來。」
鍾延光道:「要不了那麼久。」
蘇綠檀道:「無故我爹不會讓他離家的,他敢偷跑出來,我爹肯定把他腿打斷。」
鍾延光不禁笑了,不再多說。定南侯府在京城國子監佔有兩個名額,鍾延澤一個,另一個則可以留給蘇青松。
看完了畫像,蘇綠檀又拆開了蘇青松寫來的信,她素來閱書極快,這會子倒是看的慢了,時而嘴角上揚,時而蹙眉嬌嗔。
盯着蘇綠檀的表情,鍾延光的情緒也跟着起起伏伏的,忍不住問道:「都寫了什麼?」
蘇綠檀看完了密密麻麻的一大張信,道:「還不是那些小事,還有一件大事。」
「什麼事?」
收起信紙,蘇綠檀道:「我爹要給阿弟找妻子了,阿弟說繼母給他相看了幾個,他都不大喜歡,理由寫了一大堆,反正各種各樣的不喜歡。」
鍾延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弟弟畢竟是蘇家唯一的嫡子,你爹總不會虧待他的,這麼大的事,不能叫他兒戲。」
蘇綠檀如何不知,苦惱道:「他提到的幾家姑娘,有些我是認得的,不說驚才艷艷,配他是綽綽有餘了,他還好意思在信里變着法兒挑人家的毛病。哎,怕是因繼母給他挑的,他才不滿意罷,若換個人主事,他興許也就肯了。」
鍾延光若有所思,問道:「你有中意的?」
蘇綠檀道:「南直隸國子監祭酒的外孫女,我曾在金陵詩會上跟她有過一面之緣,生的面若桃花,端莊不失可愛,學問好,人也不端架子。她父親雖然仕途一直不得意,我對她卻是極為喜歡的。不過我喜歡有什麼用,阿弟喜歡才行,且再等等罷,開春了我寫封家書回去問一問父親。」
鍾延光在腦子裏搜索着蘇綠檀提到的這家人,南直隸國子監祭酒他倒是有些印象,是個儒雅莊重的人,至於他的外孫女和女婿,他就不大清楚了。
揭過此事不說,鍾延光又問:「還提了什麼要緊事?」
視線落在最後以後一行字上,蘇綠檀笑道:「阿弟問我過的好不好,夫婿對我好不好,如果不好的話,就等他長大。」
鍾延光失笑道:「看他這意思,很記仇的樣子?」
得意地揚眉,蘇綠檀道:「那可不!小心我告你的狀!」
「哦。」鍾延光問她:「我對你不好么?」
蘇綠檀挑眉,語氣輕快道:「還湊合罷,以後若更好些,我就不告狀,讓這世上少一個恨你的人。」
鍾延光唇角彎着,這世上恨他的人多了,他根本不在乎。
只要她不恨他就夠了。
看完了金陵寄來的東西,花窗也剪好了十幾副,蘇綠檀催着鍾延光一起去西梢間寫對聯。
寫對聯容易,但鍾延光不知道寫什麼的好,蘇綠檀念了一句好意頭的「四時多吉慶,八節永平安」,這就是她的心愿了。
鍾延光寫了一副,蘇綠檀又道:「太夫人和老夫人堂門前的,咱們要不要也幫着寫了?」
「你念,我寫。」
蘇綠檀念了兩句,二人一起斟酌了其中用字,鍾延光揮毫寫就。
寫完這些,蘇綠檀開了梢間的窗戶,等風把對聯都吹乾了,便折起來放在籃子裏,用紅綢布蓋着,道:「夫君,現在送過去?」
鍾延光擱下筆,道:「時候還早,先把榮安堂的貼上,再送那邊去。」
蘇綠檀拎着丈夫寫的春聯就出去了,丫鬟在外面聽候吩咐,搬了梯子過來,糨糊等物也調好了拿來。
蘇綠檀抹糨糊,鍾延光上梯子,把明間左右都貼上了楹聯,最後登山梯子的頂,貼了橫批。
蘇綠檀在下邊看着,鍾延光手長腳長的,伸展起來賞心悅目,越看越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