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儀式之後的新生
“哎哎哎,你醒醒呀,你別暈呀,哎哎哎……唉……”
顧綺忙推了半天,見少年還是暈死在自己的懷中,不覺氣悶。
好容易遇見個不是壞人的活人,還把自己當鬼了。
這世上哪兒有鬼呀?
你們古人呀,如此封建迷信可不行。
顧綺無視了自己的存在已經是極不科學的現實,只搖頭嘆氣地在內心批判着,起身扶起平板車,再將少年連拖帶抱地放在了車上。
別看這個少年郎瘦弱,但還不輕呢。
顧綺扶着車喘了口氣,眼睛就落在了他的鞋上。
雖然一臉血,但周身看着倒是乾淨的,連靴子都是蠻新的。
我救了你呢。
顧綺心一橫,把少年的靴子脫下來,自己穿上后跺了兩下。
雖然大些,但有鞋沒鞋,是挺不一樣的。
“謝了。”顧綺自顧自地拍了拍少年,道了聲謝後方才走到那個可憐女孩的身邊,將她的身體扳正,替她整理着衣裙。
有東西從女子身上掉了出來。
是一塊玉佩。
如今天色漸暗,顧綺撿起來連看帶摸地猜了半天,才認出是個繁體“劉”字。
原來你姓劉呀。
她想着,將手伏在了劉姑娘睜着的眼睛上。
“劉姑娘,我不知道你是誰,也無從得知你經歷了什麼,但若可能,我希望你,還有我。”
她低聲說著,另一隻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她指的是這具身體本來的主人。
“可以到我來的那個時代去,活在陽光與快樂之下,活在無數先人智慧創造的現代便利之下,不再經受你們今生承受的這些。”
這具身體的聲音,與前世她聲音的軟糯不同,有些許口音,但聲音明亮,低聲淺吟之間,讓人感到一絲凝重與神聖的感覺。
不像是個十六歲女子的聲音,倒像是飽經滄桑的學者,雖然聲音年輕,但其間經歷已逾千載似的。
“哦,對了。”顧綺為了兩個無辜少女的魂魄默哀完畢,忽然又想起了什麼,笑道,“你要是真的能看見我,麻煩你讓她往生之前先給我托個夢之類的。總該讓我知道自己是誰,又發生了什麼,我才好替她報仇不是?”
女孩的眼睛已經合上,亂葬崗上,微風輕吹,少了陰森,當真如少女低訴道謝一般。
顧綺這才起身,尋了個沒有徹底爛掉的木頭,淺淺地挖了個坑,將她下葬,再薄薄地蓋上了一層土。
亂葬崗上雖然土質鬆軟,但是其下層層疊疊的都是人骨,想挖深了都難。
不過至少,算是入土為安了。
埋葬好了劉姑娘,顧綺又在旁邊挖了個小坑,將之前裹着自己的粗布,也埋在了地下。
這裏是她今生的出生地,而這塊粗布,便是她此生的襁褓了。
即使這裏只是亂葬崗,所埋的都是無主之人,但她這一世的新生,依舊是自此,自這亂葬崗,自這粗布開始。
人嘛,對自己的出生之地,總有些特殊情懷。
待收拾好這些,顧綺的心情也收拾好了。
她本就是個天塌了絮上棉花當被子,地陷了灌上水當泳池的樂觀主義者,如今既然知道就算想死都得死九次才行,那不如就在這世上走一走,尋找一下所謂“穿越而來的意義”是什麼。
她看了一眼板車上依舊昏迷的少年。
別人穿越而來,身邊管是多渣或者多愛自己的親人,將來多不要臉或者多麼親厚的姐妹,未來如何背叛或者如何忠誠的僕人,好歹是個活人。
她倒好,穿越過來就是一山崗的死人。
有限的幾個活人,要不被自己嚇死了,要不被自己嚇暈了。
今後的路再糟糕,還能糟糕得過如今嗎?
“穿越真有意思。”顧綺笑着,對亂葬崗上恭敬地三鞠躬,笑盈盈地說道,“如今我這一去,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但將來我若飛黃騰達了,會回來給你們修個墳的。”
心愿許罷,推動板車,邁出了個她在這世上的第一步。
……
這亂葬崗雖然陰森,但是實則距離大路不遠,顧綺推着車沿着曲折的小路走了不大一會兒,便來到了官道一側。
此時已經是午後,身後陰森的亂葬崗,與眼前尚算平整的官道、官道兩側依舊蔥蔥鬱郁的林木、斜陽灑在官道土路上折射的淺黃色光輝、不遠處村莊升起的炊煙、還有那大路上偶爾疾馳的駿馬、長長的商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顧綺呼吸了一下再沒有腐臭氣息的新鮮空氣,心情也隨之稍微好了一些。
躲在路邊的叢林中,看着眼前開闊的路上四周的風景,大約也能知道此處多山、多水。
再看官道上的人,步履只有趕路的匆忙,面上只有為生計奔波的痕迹,身上的衣服不說個個簇新,但也算得上整齊,就知此地怕是很繁華且和平了。
顧綺心情更好了。
那隻黑貓也不是一無是處嘛,起碼這地方是個太平年景。
從小就生活在相對安全、太平環境中的顧綺,深知和平的可貴。
只是這念頭一出,她就靜默了。
她竟然感謝起了那隻貓!
墮落了!斯德哥爾摩症就是這麼得的!
顧綺在心思鄙視了自己一番,便循着耳中可聽見的水聲找去了。
果然走不了多遠,就看見了一彎潺潺溪水,繞着不遠處矮小的山包流過來,溪邊還能看見附近村民遺落的破盆、破瓢之類的盛具。
顧綺開心地將板車停在溪邊,尋摸了兩個還算乾淨的的破瓢,洗乾淨了自己的手,因為知道自己臉上的黑泥麻煩,所以就舀了水,先給車上依舊暈着的可憐少年清洗了下臉上的血跡。
為了防止感染,她有意地避開了他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
血污掩蓋的,是一張十分年輕的臉。
稜角分明,五官大氣,卻奇妙的沒有半分攻擊性的臉。
唇角上還有些小胡茬,因為剛剛洗了臉,水跡未乾,所以就明顯了些。
“還是個古裝美少年呀。”顧綺盯着那張臉看了半天,方才心滿意足地坐到了溪邊,開始洗臉。
待臉上的那層污泥洗凈之後,她就被溪中自己的倒影震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