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兩隻小眼睛像伸出的兩把小刀子

飛機、火車、汽車，下車我就直奔他家！我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要去看看他以前對我所說的家裏的情況是不是真話。站在他家樓下，看了看腕錶：6點40，晚飯時間。他一家都在？上不上去？我心裏開始七上八下地打鼓。大概是我的裝扮與這裏的人有些差異，從我身邊走過的姑娘臉上能看出點羨慕，從我身邊走過的少婦臉上會看出點提防，而站在他家樓下，從他家樓上下來的兩位大媽臉上分明寫着輕蔑！是不是我自己神經過敏！管他呢，上去看看。我定定心，去到他家門口。一個年近三十的女人開的門，應該是他老婆！彎眉小嘴蘋果臉，還算可愛的一種。她淡淡地望我一眼，沒說話，轉身走回飯桌邊坐下，對他輕聲說了句我聽不懂的本地話，就低頭吃她的飯，再沒跟我說一句話，也沒再看我一眼。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坐在一個正對門的位置。一手摳着飯碗邊，一手捏着筷子，微微低頭，裝出在專心吃飯的樣子，兩隻小眼睛卻暗暗翻起，死盯着我。天哪！就像是伸出的兩把小刀子。我給他們帶去了兩包我們這兒的特產。他顯得很高興，站起身，跟他老婆說了句話。也是他們本地話，我聽不懂，就轉身向我迎過來：“走吧，我先安排你住下。”說實話，見到他，我是覺得有點失望。他是個小個子男人！網上看到的他，身邊沒有參照，又總是坐着的，我以為……我們“購銷合同”，體寬胸健，身高一米八。我一向也是比較喜歡高大的男人。“婉兒……”走出門，他的手挽上我的腰，用力往懷裏緊了緊，就放開了。他一開口叫我的名字，我就覺得與他一下子變得沒有距離感了。他真的就是那個我想親近的人！他身上有種淡淡的煙味也是我所喜歡的。我們“購銷合同”也抽煙。這城鎮很小，我們並排走過的這條街道兩邊都開着些小店鋪：服飾店、精品店、理髮店、小食店等顯得很雜亂。小城中的人們也都很熟絡，他一路上就遇到好幾個熟人。我們並排走着，保持一拳左右的距離。他臉上帶着平靜而安詳的笑。從外表看，就像是在接待一個外地來的業務工作人員，不含一點感情成分。這我也很理解，他畢竟是有家室的人，在外人面前總要維持一個嚴肅的表面。“你在單位是個頭吧？”我問他。“你怎麼這麼問？”“跟你打招呼的人都很巴結的樣子嘛，不是個官，能這樣？”我笑說。“你不覺得是我的個人魅力嗎？這跟我的職務沒有關係。”他臉上並不是驕傲而是不以為然。我正奇怪，他接著說：“這麼一個小地方，螺螄殼裏的道場，能有個什麼場面。人的命吶，唉……就是個飛揚的種子，落到那兒，就是那兒，半點不由人。我呢，就是落在塊青石板上，沒水沒土的，就有天大的本事，也成不了大氣候，終究是棵被人踩在地下的草，就這樣了。”“記得，在網上，你還勸我知足常樂，怎麼見到你人，就跟在網上不一樣了？沒想到，你會是滿肚子怨氣的。”我是真的意外。“沒有人能真正快樂。我剛剛讀大學那會兒，以為命運會從此改變。結果怎麼樣？還不是打回老家。我也努力過，你看我像是一個輕易會放棄的人嗎？這世界不公平吶，別指望公平……”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將臉轉向我笑着說：“算了，不想一見面就跟你說這些不高興的事。我一個朋友的單位招待所不錯，有單人房間，房價也不貴。”“我不！就住你們這最好的酒店吧。”看着他開始緊皺的眉頭，我在心裏暗暗好笑。他就是一個打政府工的人，又是在這樣一個小地方，沒多少錢是肯定的，我不怪他。我又不是要他提供物質享受給我。我是想來找點精神享樂的。我接著說：“不要緊，我單位報銷，吃住都報。”他的眉頭又舒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