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如血》第一章(6)
保良登上山包,走進磚窟,時間尚早,劉存亮肯定尚未趕到。夕陽從廢窯的幾個洞口同時射入,散漫着霧一般的華麗光芒。整個白天,只有這時才有最多的陽光能夠照進窯內,窯壁上的斑駁與焦灼纖毫畢現。夕陽也同時製造了巨大的陰影,使窯內的殘牆斷垣萬般猙獰。保良那一刻忽然心跳加快,不是因為那些司空見慣的陰影和光線,而是,他似乎聽到窯內某個角落,有人正在低聲交談……保良停下腳步,談話聲立刻變得更加明顯,雖然聽不清任何一個確切的字眼,但完全可以肯定他沒有聽錯,那的確是兩個人壓着嗓子,在進行一場急促而機密的交談。保良和他的兄弟,利用這裏接頭碰面已有三年之久,還從未遭遇過外人入侵。保良想跑,又怕逃跑反而會驚動了窯里的人。他在原地站了片刻,不知為什麼雙腳又向前移。他躡手躡腳轉過一段焦黑的斷牆,悚然發現說話的聲音就在耳邊,他從一個樑柱的側面看到半張面孔,和那半張面孔對面的一個寬闊脊背。當認出那半張面孔后保良嗓子裏憋住的氣忽地一下泄進了肚子,但在那寬闊的脊背轉過來的瞬間,保良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他看到了父親驚愕的面孔,他自己的面孔也許同樣驚愕,他不明白父親和小於叔叔為什麼不在他家的客廳,而要把這個不見人跡的荒窟野窯,做為見面談話的地點。那一天與劉存亮的接頭因與父親的遭遇而被迫流產。第二天上學劉存亮一見保良便滿口抱怨:昨天你怎麼沒去呀,今天下學別忘了去,我真有事告訴你呢。保良沒作解釋,默默無話。放學時他等在學校門口,見劉存亮與李臣一起出來,便迎上去說:以後咱們別去磚窯了,要見面另找個地方得了。李臣說為什麼呀磚窯挺好的。保良未答,轉向劉存亮問:你到底有什麼事啊,有屎快拉有屁快放。劉存亮說你先說為什麼不去磚窯了。保良悶了片刻,說:昨天我在那兒碰上我爸了,他也約了人到那兒去談事情。李臣劉存亮頓時面面相覷:你爸!在那兒談事?保良不再糾纏這個疑問,轉臉又問存亮:你說吧,什麼事?劉存亮這才說道:昨天我看見你姐了,我看見她跟一個男的,坐着一輛寶馬!保良一怔:跟一個男的,坐一輛寶馬?劉存亮說:對呀,從市府大街嘩一下開過去了。保良說:不可能!劉存亮說:騙你是小狗!保良這才發現,他的家,他本以為自己了如指掌的家,原來充滿了秘密。就象他背着家長認了兩個兄弟一樣,他的父親和姐姐,其實也各有不願示人的**。沒有任何秘密和**的大概只有母親,母親每天在家盡心操勞,也許連做夢都離不開她的丈夫和一對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