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卡子的傳說
中午在廚房做飯的時候,佳心在一旁擇菜,偷偷看了我幾眼后,忍不住湊過身神秘地說道:“姐姐你知道嗎?昨天晚上發生了件奇怪的事。”
我和面的手一抖,鎮靜地問:“什麼事?”
“我做了個夢,夢到民國時期的崔家。還夢到爺爺了,爺爺那個時候才六歲,跟姥爺的六姨娘關係特別好。姥爺的六姨娘我們應該叫六姨姥姥吧?外面放消息說日本人攻打北平,北平要淪陷的時候,整個崔家都打包東西逃命,六姨姥姥一不小心踩着自己的裙角掉進了外院那口古井裏,大家都只顧着逃命,根本聽不到六姨姥姥的求救聲。六姨姥姥好可憐啊!”佳心說著嘆了口氣,彷彿真的看到吳玉兒死的慘象似的。
嗓子有點發乾,沒想到佳心還有點靈氣,忍不住又問道:“夢的跟真的似的,那你有沒有夢到爺爺叫什麼名字?”
“我聽六姨姥姥叫爺爺弘兒。”佳心想了想不確定道,“應該是叫崔弘,夢的太雜,我也記不清了。反正六姨姥姥落井之後,又過了三四年,爺爺他們回來的就只有姥姥姥爺三姨姥姥和舅姥爺幾個人,姥爺還請道士做了法,道士說那口井不能用了就命人拿塊大石頭堵上。再後來四九年新中國成立,姥爺的地主坐不穩了生了場大病死了,爺爺娶了妻不知道怎麼回事喜歡上道學,開始參道……再後來,模糊了,記不清了。”
我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巴:“就昨晚一晚,你就夢到這麼多?”
“是啊,跟真的發生過的事情一樣,總覺得好恐怖,姐姐,要不我們明天回去住吧!我總覺得這屋子太久沒人住,已經沒有人氣了。”佳心有些恐慌地看了眼屋子,祈求道。
想着,反正沈明囑咐的事情已經辦完了,便爽快地答應回家住,前提是不告訴楊爸媽媽我們倆偷偷地在古井邊給六姨姥姥上柱香拜祭一下。
吃罷午飯,趁着佳心在廚房收拾,楊白湊過來,低聲詢問道:“昨晚上你沒事吧?”
我沒正面回答他,反問道:“那些小孩怎麼回屋的?”
楊白的臉色有些蒼白,想到昨晚上的事,聲音都發顫了:“你踩到桔梗后,那些孩子都像夢遊一樣又都自己回自己家屋裏去了,你暈在我身上,我以為你發生什麼事兒了,結果你……”
楊白的表情像吃了蒼蠅似的,忸怩了半天才說:“結果你打呼了……”
我一口茶水沒咽下去,“噗”一聲如數噴到楊白的臉上,咳的我肺都要咳出去了。
“你幹嘛你?”楊白立馬怒起一張臉,捋了一把臉上的茶水,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誰讓你沒事靠我這麼近!”我沒好氣道,為嘛我會這麼丟人啊,打呼,在一個多年不見吵架沒講和的異性面前打呼!我的這張臉啊,往哪兒擱才好!
楊白的眼珠子瞪得更圓乎了。
下午我和佳心出去買水果和紙錢,準備給吳玉兒拜祭一下,趁着佳心跟老闆還價,我躲到一邊給沈明打電話。
電話剛接通我就噼里啪啦嚷了半天,將昨晚所遇之事仔細講了講,末了又不免悲憤:“你是不是故意把我扔回來想讓我死在這裏啊?”
沈明笑笑:“行了,回來給你張五萬塊錢的透支卡,好好買幾件衣服壓壓驚。”
我這才心理平衡了點兒,想到吳玉兒說我身上有崔家的血,不免好奇問道:“爸,我到底是你沈家人還是崔家啊?昨晚上那個六姨太說我身上流着崔家的血!”
“你媽媽是崔家人,崔瑩。是崔誠的姐姐,所以說,你小時候是被你舅舅養大的,林如茵是你舅媽。”沈明說的風輕雲淡,一點都不覺得對我隱瞞事實是件不對的事。
我靜候下文,等來的卻是沉默,只能接着問:“這麼多年,你好像還沒告訴我當年為什麼把我丟給……舅舅,還有,林如茵知道她是我舅媽嗎?”
“不知道,瑩瑩跟林如茵沒見過面,瑩瑩是因為生你難產死的。我一大男人不知道怎麼帶孩子就把你送給阿誠養着。沒想到林如茵還會願意跟帶着你的阿誠結婚。林如茵只當你是阿誠收養的女兒,也不知道我跟崔家的關係。”沈明至始至終都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語氣沒有任何波瀾。
跟沈明生活了近十年,我一直弄不明白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正如我也弄不明白沈言一樣。
沈明是那種只要我不問他就什麼都不說,只要我問他又全盤托出有問必答的人,所以每次我被隱瞞了什麼事之後我都沒法向他發火。因為我不知道事實只能怪我自己沒問,責任全在於我而不在沈明。
沈言呢,大學沒畢業就幫襯着沈明打理公司的業務,從沈明手裏將一個瀕臨倒閉的公司重新打理的風生水起,他不是一般的有商業頭腦。他太早熟,二十歲就有五十歲的心智,我站在他面前總有一種被看穿的感覺。但他對“情”是最薄弱的一項,不論愛情親情友情,所以每次被質問,我都拿這一項逃脫。
沈言不過長我一歲,是十二歲一切都能自理的時候被沈明從孤兒院收養的,原名叫司馬麒麟。沈明收養他的時候覺得這名字分量太重他壓不住,於是不但姓改了,連名也一併改了。
沈言十二歲,我十一歲,也就是說,沈明收養了沈言之後才想起還有個閨女寄養在小舅子家,才去崔家接人,只不過接錯了人,沒把我接走,把他侄女兒接走了。
憑我的理解,沈明還算得上是個長情的人,打我接觸他起,他的私生活就很乾凈,沒跟別的女人亂搞過。這一點還值得我尊敬。
“姐姐,水果買好了!”佳心晃晃手裏的水果袋,朝我招着手。
我趕緊說了聲:“幫我查一下寶石卡子的事,再聯繫!”然後迅速掛掉電話,朝佳心走去。
下午我跟佳心特正式地在古井邊拜祭了吳玉兒,我還特地找人刻了張靈位牌,正面寫上“崔祖昂之妾吳氏之靈位”,背面署上其姓氏陽壽,正式拜過之後,感覺到一股清風從井底湧出,似乎夾雜着女人的巧笑聲吹過,我仰頭看着素凈的天,模糊間似乎看到了吳玉兒那抹俏麗的身影。
“姐姐,”佳心也感覺到那股風的不尋常,四下看了看,拉了拉我的衣服,“行了吧?我們收拾收拾回家吧!”
我笑笑,將靈位牌扔入井裏,叫來楊白,我們三人一起將古井上的巨石又移回原處,嚴嚴實實地堵住了古井。
臨走的時候我給這裏房客的每個小孩幾個桃子,不僅桃木辟邪,就連果實也是有驅邪功效的,他們被吳玉兒纏了這麼久,不驅驅邪怎麼行?
被噴茶水之後,楊白更不待見我了,見着我跟見着情敵似的,各種擠兌我。我都特大度地一笑而過不予理睬。
估計最後楊白實在端不住了,趁着楊爸佳心上班,舅媽出去買菜不在家的當兒,逼着我非要我給那天的事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說:“事實就是,我那天被小鬼勾魂回到七十多年前的民國了,你信嗎?”
楊白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半晌才機械地點了點頭,說:“我信!”
“這麼荒唐的話你都信,你沒救了!”我嘲弄地瞥了他一眼,就要越過他回卧室去。
哪料楊白眼疾手快直接抓住了我右臂的胳膊肘,直視着我的眼睛說:“我見過鬼,水裏面的、火裏面的,都見過!”
那認真的表情,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我的心臟有點吃不消了,原來我身邊都藏着一大幫子靈異人士啊?
“佳心對你說過的那個夢我也做過,而且比她做的更清晰更完整。”楊白說完之後覺得有點不對勁,又補充了一句,“抱歉,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講話的,只是在廚房門口不小心聽到的。”
這已經不是重點了好吧,我吃驚地看着楊白。
近距離看楊白這張臉,嘖,還長得挺俊朗的,濃眉星眸,額寬鼻挺,線條硬朗,一看就是個陽光男孩,怎麼會看到那麼陰氣的東西呢?
“顏顏,你知道怎麼驅鬼?”楊白很嚴肅地盯着我,一臉期待。
顏顏?叫的真沒距離感。想起十年前我們之間唯一的一次掐架,我清了清嗓子,說道:“要我回答你的問題也可以,你先為你十年前的那次無理取鬧向我鄭重道歉!”
顯然,楊白對那次掐架也沒釋懷,一聽我要他向我道歉立馬就毛了,渾身跟被電擊了似的跳了起來,一點二十七歲該有的沉穩勁兒都沒有,咆哮着:“憑什麼要我道歉,明明是你的錯!”
“哦?那就恕我無可奉告嘍!”我掙脫開他的束縛就要回屋。
楊白抓着我胳膊肘的力道更大了,惡狠狠地瞪着我卻不向我道歉,只是跟我評理:“你故意放水就是輕視對手,就是對對手的不尊重,你不為你的不尊重向我致歉,反而還要揭穿事實的我向你賠禮?你這是什麼道理!?”
“沈佳顏的道理。”我懶懶地掃了他一眼,“總之我做不做題,放不放水,是我個人的意念,無關尊不尊重對手。況且,我考試就是考試,從沒刻意把哪個人當成是競爭對手。”
“你!”楊白氣白了臉。
正爭執不休的時候,林如茵挎着菜籃子進門了,一看我們倆對峙的架勢,愣在原處:“你……你們……”
“沒事,我們只是對某件事產生不同的觀點爭論了一下罷了!”我甩開楊白鉗制住我的手,挑釁式地又瞟了他一眼才回的卧室。
回了卧室就接到沈明的電話。
“顏顏,這幾天儘快回來吧,我找人仔細鑒賞一下你手裏的卡子。查了不少資料,只在《道家手札》上看到一點,只是很潦草地一筆帶過,說遠古有升仙的方法記載在一塊五彩石板上,后被修道之人發現后爭奪中被打碎成九十九塊碎石,被道人攜帶着分散到了世界各地。不過這隻算得上是個傳說,有沒有這碼事還不知道。”
我一陣汗顏,怎麼說的跟七龍珠似的,分散在世界各地就是要我四處找嘍?跟打遊戲闖關似的,最大的Boss還沒出現,就我,或許還有別的小羅羅手上有卡子。
“等舅舅的祭日一過,我就回去。”我打了個哈欠,“話說回來,這次我不僅幫了你的大忙,險些喪命,還歪打正着地給你挖出這麼個傳說,就五萬塊的置衣費是不是有點少啊?”
“顏顏,可勁兒勒索一個人可不是你的優點。”沈明咂了咂嘴,頓了一下,又說,“回來帶你去見陸老。”
我奸計得逞地勾起一抹笑意,懶得再閑扯,草草掛了電話。
陸老是沈明一個相處四十餘載的發小,是個不折不扣的茶迷,自稱是茶聖陸羽的後人,對茶的研究之深令人咋舌。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老爺子收藏有各種名貴茶種,甚至自己在雅安還有塊規模不小的茶園,煮的一手好茶!閑來無事我就喜歡到他家品品茶,可自從上次我不問自取了一塊普洱茶餅后,陸老爺子就發誓再也不給我茶葉了。
咎由自取啊,自食惡果啊,罪孽啊,悔恨啊……
躺在床上掰着指頭算日子,舅舅的祭日還有六天,只有六天了,安安全全地度過這六天我就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