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測驗
“師傅,能借個火嗎?”
男人有點驚慌的抬起頭,見是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夥子,鬆了口氣,也不說話,從懷裏掏出一個打火機遞了過去。
對方點了煙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倚着牆,悠悠的吸了口煙,拉起了家常:“師傅看着挺面生的,不是本地人吧?”
男人身子一晃,雖然看不清他表情但感覺的出來,他很害怕。見對方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男人站起來就要走。哪料被對方一個箭步擋住了去路。
“你……你要幹嘛?”明明比面前的小子高了小半截,男人反而嚇得倒退了兩步。
對方丟掉煙,右腳踩到上面來回碾了兩下,一改人畜無害的表情,冷哼一聲:“死人財可不是隨隨便便就發的了的,沒那個膽量和技術,就別干這麼高危的職業。我看你…嘖嘖…陽壽也快盡了。”
男人本來就心慌害怕,聽對方這麼說,兩腿一軟就要栽倒,顫巍巍道:“你…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我…”
“你果然是盜墓者!”
男人被背後的聲音嚇得直接半跪到了地上,轉頭見是個年輕女子,又看看面前的小夥子,害怕地問道:“你們…你們到底是誰!”
我走到男人面前,近距離看他的臉才發現他比我想像中的情況還要糟糕,皮膚已經呈死灰色了。我皺眉:“你中的屍毒有半個多月了吧?”
“你是道士!”男人彷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住了我的雙腿,聲淚俱下,“道長,救我啊,救我!”
這一動作引得附近行人紛紛側目。楊白上前嫌惡的推開了男人,不爽極了:“怕死還敢偷別人墓,發死人財,攪得死者不寧,禍及自己才知道怕了?你罪有應得!”
男人悔恨不已:“我也是生活所迫,但凡吃得起飯,誰會做這種買賣!天地良心,我就做了一次啊!誰知道……誒……道長,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和楊白對視一眼,沉聲道:“明早六點,你再來這個地方,我會告訴你解決方法。”
男人一聽有解決方法,激動地站了起來就要握我雙手,被眼見的楊白快一步擋在了我前面。男人注意道自己的失態,忙道歉:“對不起,我太高興了,本來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沒想到…終於命大了一次遇到了道長!謝謝!謝謝!”說完激動的轉身離開了。
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楊白不安的問道:“我聽說屍毒可不像瘴氣那麼簡單,你解決的了嗎?別反而將災禍轉移到自己身上!”
我淡然:“放心,只要不被他咬到傳染,根本沒事。而且這種情況我以前跟我爸在一起的時候遇到過,具體的解決方法我都知道,只要他觸動的不是千年古墓或是靈異之人的墓穴,我都能解決。”
“如果偏偏遇到的就是呢?”楊白直勾勾的盯着我。
看着他認真嚴肅的樣子,一瞬間竟讓我有種被喜歡被關心的錯覺。是錯覺吧!
楊白不依不饒:“說話,如果不巧偏偏就遇到了怎麼辦?”
我看向了別處:“怎麼,你也像我爸一樣不相信我的能力么?”
“不…不是,我只是…”楊白一時不知如何解釋,手足無措。
我就知道這招最管用。即使被逼問我也無從解釋。從十年前到了沈家開始,沈明就教育我,除魔衛道是沈家人的天職,為此即使賠上性命也在所不辭。
遇了這麼一出,回家的路上我跟楊白再無言語。
今天的天氣格外晴朗,滿天繁星一覽無餘。讓我想到了十年前剛到沈家的情況。
那個時候,沈明被陣法反噬生命垂危,沈氏企業也遇到了創始以來最大的危機,沈家跌入了谷底,整個沈家都被沉痛籠罩着。
所有一切沈明都不當回事,他只是每天躺在病床上,督促我看書學道,不許任何人接近我。就連一日三餐也只是讓李媽放到卧室就走。
那段時間簡直就是煉獄。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走上道士這條路,我明明是個連打雷下雨晚上去個廁所都會怕的人。
我記得沈明曾說過,在他小的時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會走上除魔衛道的路,他的父親逼迫的緊,逼到最後,他實在受不了了,索性留書一份離家出走。直到18歲娶了我媽媽,在迎娶當天媽媽被鬼新娘附身差點命喪黃泉,他才醒悟過來,身上流着沈家的血是多麼幸運的事。多數人遇到這種情況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生命中重要的人一點點消逝,但是我們可以拯救。我們可以!
從那個時候沈明就回了家開始刻苦鑽研道學,在沈渠(爺爺)離世后撐起了沈家。
十年前,沈明被陣法反噬,以為自己逃不過這個劫數,把我接回去以後恨不得把自己畢生所學都在那幾日傳授給我。在最後一晚,沈明帶我到了家裏閣樓,天窗是塊巨大的鋼化玻璃,那是個和今天一樣的好天氣,滿天繁星,漆黑的夜空像是塊無邊的畫布,讓人仿若置身異太空。
沈明凄涼的笑着,他說,崔瑩最喜歡晚上看星星,這處閣樓就是為了她而建。崔瑩懷孕的時候每天晚上都會坐在閣樓上祈禱,會生一個沒有靈力沒有陰陽眼,跟常人無異的小孩。所以我出生后,舅舅把我接到身邊也有意不讓我看到那些不平常的東西。
沈明無不凄然地看着我,滿是擔憂地問:“顏顏,我死後,你能撐起整個沈家嗎?”
…………
是的,最後沈明活下來,但是活下來的方式卻是他這輩子都不願意回憶接受的殘酷現實,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傷疤。
生而為人,就是為了受苦。
沈明身體調養好之後就開始帶着我四處遊行,積累實踐經驗,參悟道學,結交認識同道中人,那一年半基本上是形影不離。後來覺得我學的差不多了才放我回到正常的生活,上學,升學考試,似乎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結果也就正常地活了那麼三年,大四沒畢業的時候就開始讓我零星地接案子了,但每次都有阿一陪在身邊幫忙。
沒想到這次回老家僅僅十餘天的日子,我居然接連遇到四起事件。
“姐姐,你們回來了,那邊都安置好了嗎?”才走進衚衕,就見佳心從房門口跑出來,笑吟吟的說,“媽媽熬了很多薏苡仁粥,就等你回來呢!”
我點了點頭,隨着進屋。楊白悶聲不吭地跟在身後,整頓飯也沒說過一句話,讓楊爸誤以為我們鬧了什麼矛盾。
第二天,我如期到了約定的地方,楊白別彆扭扭的非要跟來,男人已經在那邊焦急地等着我們了。
見我們出現,男人急忙跑了過來,急切地詢問我醫治方法。
“不急,先帶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男人聽到我要去他住的地方,顯得有些為難,猶豫了幾秒,才下定決心似得說:“好!只是怕嚇着你們二人。”
跟男人往偏僻地兒走了二十來分鐘,穿過了楓產林,最後在村外一個廢棄土屋門口停下,男人指指前面,說道:“到了。”
“這兒?”楊白吃驚地看着面前的土屋,坍塌的院牆,長草的屋檐,沒有窗戶的屋子,就算在白天也看着滲人,這晚上可還怎麼住人?
男人垂着頭羞喪:“讓你們看笑話了。”
盜墓的活到這個份兒上也是夠了,可見此人運勢有多差,偷的都是窮困人的墓。
“進去說吧,讓我看看你的屍毒到什麼地步了。”說著,我先進了屋。屋子基本沒被收拾過,到處都是灰塵,只有土炕上稍微乾淨一點,鋪着一條土灰色的棉被,還有一個破破爛爛的小木柜子,撬棍鏟子鑽探什麼的工具都雜放在地上,竟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隨後進來的楊白看到屋裏的情況也是瞠目結舌。
“道長,地方簡陋,您…您擔待些!”男人貓着腰,拘謹不安。
我擺擺手,說:“罷了,把墨鏡摘下來我看看。”
男人狠了狠心,說了句:“道長,您要有個心理準備,我這張臉現在連我自己都害怕。”
我點了點頭,男人這才摘下墨鏡。
看到男人的臉,楊白嚇得倒退了兩步,扶牆乾嘔起來。
就連我也吃不消了,男人的雙眼已經只剩下眼窟窿的輪廓,腐肉已經辨不出眼球在哪了,可是眼睛除外的其他地方皮膚都是完好的,只是呈死灰色沒有活人的膚色罷了。
結論很明顯,男人的雙眼是被屍水噴到了。但一般盜墓者根本就不會碰屍體,他們也有忌諱,只是盜取陪葬的貴重物品罷了,屍體又沒什麼價值。除非……
我警惕地重新審視了一遍屋子,拉住楊白退到房門口,問道:“你開墓不是為了盜墓,這兒不是你住的地方,你認識我?你早知道我會在那個拐角處出現!你究竟是什麼人?”
“道長,您…您在說什麼…我根本沒有見過您,是您過來跟我說我中了屍毒的啊!”男人急忙申辯。
“你搬運過屍體,不然不會被屍水噴到眼睛,屍水只有在屍體被搬移受到擠壓才會噴出,而被屍水侵蝕后通常不消三個小時就會死掉腐變。你被人施法救過,你有同夥!而且這個同夥也是修道之人,知道我的存在,是他讓你來找我的。這個屋子裏有瀰瀰蟲,瀰瀰蟲是種專愛寄居荒廢屋子的小生靈,最怕人,你要在這兒居住根本不可能會有瀰瀰蟲!”
我一面推理,一面留意男人的神情動作,看他的樣子,我差不多都推測正確了。
男人還要爭辯,屋外卻突然想起一陣鼓掌聲。
我護着楊白小心地退出屋子,只見沈儲站在斷垣外放肆大笑着,一襲黑色風衣凜凜。
再看向屋內的男人,我氣憤難當:“沈儲,你試探我!”
“姐姐,這也不能賴我,這是大伯的意思。無非是想測驗一下你現在的道行,畢竟你早就過了獨立門戶的年紀,族裏長輩早就對你不滿了。大伯怕你沒能力獨當一面,特來派我測試測試你。”沈儲一臉不關我事的樣子。
我憤憤地指向屋裏的男人:“那這個男人……”
沈儲聳聳肩,一臉無辜:“這我可沒騙你,他確實中了屍毒,我也給他配了方子。結果你看到了,只能讓他像常人一樣活動,眼睛上的腐肉切掉沒幾分鐘就又長出來了,我沒辦法了。”
見我一臉的不信任,沈儲再次強調道:“我說的可全是真的!”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問男人:“你偷的誰的墓?為什麼要搬運屍體?”
男人正要回答,沈儲忙插嘴:“偷誰的墓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解決。姐姐,這下就看你的了,族裏長輩們可都看着呢!”
我狐疑地看着沈儲,太不尋常了,他似乎在刻意隱瞞着什麼。
沈儲被看的不舒服了,趕忙轉移話題,指着楊白嬉皮笑臉道:“這就是大伯說的姐姐的男朋友楊白吧?長的不賴,就是靈氣少了點兒,不然就更配了,呵呵呵……”
沈儲傻傻的笑着,我們三個都一言不發地看着他,看的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乖乖閉嘴了。
我剜了一眼沈儲:“陳年糯米磨成粉泡水,糊在腐肉處,一天換一次。端午剛過,這陣子應該還有粽子賣,這段時間每天吃粽子就行,忌酒忌生食,三天後再用沈儲給的傳統方子服一個禮拜。十天後腐肉會結痂脫落,新肉會慢慢長出來,那時候屍毒就完全清了,再有什麼不舒服去醫院看,不必再找道士法師。”
“好,謝謝道長,謝謝道長,謝謝…謝謝…”男人得到救命法子,一面不停地鞠躬道謝,一面趕緊出了屋子找糯米去了。
我白了眼沈儲,就要走,沈儲忙點頭哈腰討好諂媚地跟在我身後,姐姐叫個不停。
“姐姐,我錯了,我都已經最大限度的偏袒你了,不然,我要使出十分的力來測試你,你早……”
我停下腳步,回頭瞪眼,提高分貝:“我早怎麼樣?”
沈儲傻笑了兩聲,做錘肩狀:“嘿嘿…還是姐姐厲害,姐姐法子最多!我出什麼樣的題都難不倒姐姐!”
我哼了一聲繼續走,沈儲見我氣消了,又隨在身後扯我衣角撒嬌:“姐姐,您看我第一次來華北地區,水土不服的,東西也吃不慣,你知道我從小生活在江南水鄉,天津都很少去的。我實在受不了北方的飯菜啊…”
“受不了回家啊,你的任務不也都結束了。”我沒好氣的說,別看沈儲未滿十八,一肚子的鬼主意,不然沈家也不會讓他年紀輕輕就當測試官,打十二起被他名為測試實為惡整的道士都不下百人了。
果然,在沈儲撒嬌賣萌各種甜衣炮彈之下,我無奈答應了他跟我同住,做好了第二輪被測試的準備。
楊白一路黑臉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