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啞巴
他站定許久,才踏着深深的冰雪往這邊走來,並且腳步越來越快,快得焦棠有些驚慌。
眼看着那人就快跑到跟前來了,焦棠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她都不知道為何方才會有輕微的失神。
更尷尬的是,她這一退,便被掩藏於冰雪下的樹根給絆了一絆,一屁股摔倒在地。
恰在此時,那道人影走出了遮天蔽日的茂盛枝葉,顯露於月光傾灑的空地上。
焦棠頓時鬆了口氣:“是你啊,你不說話,發出幾個咿咿吖吖的聲音也好啊。”
啞巴滿臉不悅,但還是走過來將她從雪地上拉了起來。
焦棠拍了拍屁股,驚魂未定:“你怎麼不在山莊好好待着,這麼大冷的天外出很危險的。”
那啞巴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眼底流轉着一些落寞,看得焦棠不明所以,上前一步:“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么?”
啞巴負氣地後退一步,皺起了眉頭,深深地望着她,也不知是被凍得還是怎麼,眼眶還微微有些發紅,一雙明亮的眼眸沉澱着一絲幽深的傷懷。
看得焦棠莫名其妙一陣心酸。
兩人對峙約莫半分鐘,那啞巴伸出手牽起焦棠就往回走,死死地攥着,怎麼也不可放手。
“哎……你等等,我跟不上。”焦棠這一口氣逃了這麼久,雙腳浸在寒冷的冰雪裏都凍得麻木了,如今又累又僵,只求能稍微給她點活路,走得慢些。
誰曾想那啞巴一停,回頭看了焦棠一眼,不容她反應,便一彎腰扯着她的雙手環住自己的脖子,將她騰地背了起來。
焦棠羞惱,驚得拍打他的背,他卻一聲不吭,不理不睬,任由着她打,直到最後焦棠意識到反抗無效,也不忍心在傷害他,便也就依着他了,安安穩穩地待在他背上,也不再矯情拒絕他一番好意。
路上無聊,焦棠無意中瞥見雪坑裏他光裸的腳,半擔憂半詫異地問:“你大冬天只穿一雙草鞋不冷么?”
他沉默不言,彷彿還在生她的氣。
焦棠知道他一啞巴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其實本就沒想要他回應,最多也就是閑來無聊,自言自語多說了幾句,實則是過渡自然:“回頭我給你要一雙暖和點的鞋吧。”
啞巴雖是啞巴,但現在是一個音也不願發出。
見他如此不領情,焦棠微微有些怒:“好歹吱個聲呀。”
他微微頓了頓,似是微微側頭瞥了一眼,那一道清涼的眸光沁涼非常,而後又回了頭繼續走着,順便“嗯”了一聲。
剛走到山莊門口,便見到了瓊霜和莊主並莊主身邊一干丫頭婢女在門口守着。
焦棠一驚,便向從啞巴身上下來,啞巴不肯,困頓之下,莊主親自迎了上來解圍,清俊的眉宇間含着一絲擔憂,語音夾帶着關懷:“姑娘怎麼樣了?”
焦棠尷尬地一笑:“勞煩曦城莊主擔憂了,我沒事,就是去山下取了個東西。”話未說完,啞巴許是感覺她有些往下掉,很不合時宜地聳了聳身,將她往上提了提。
由此,焦棠最後幾個字便隨着顫了顫,門前一干丫鬟見狀不禁掩面而笑。
焦棠臉紅一片。
“我為姑娘把把脈。”
就這個光景啞巴還是不願放下她,焦棠無奈之下只能遞出自己一隻手,在啞巴背上就開始號脈。
不過說來這曦城也是個急性子,去我暖和的屋裏號脈不好么?偏要在這天寒地凍的門口診脈。
不過他動作很快,微微將手指搭上,再僅僅感知片刻,便就有了結果。
“焦棠姑娘脈象平穩,並無大礙,只是受到了些驚嚇。”
受到驚嚇他也能看出來?焦棠抿了抿唇,垂眸望向雪地,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神思飄向了別處。
想起方才那副畫面,還是有些心有餘悸。
啞巴將她背進院子這一段路,她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腦子揮之不去玄琇一劍刺穿煙黎的血腥畫面。
煙黎作惡多端該殺,就算玄琇不殺,她也會殺,可是當她看見本溫文爾雅的男人突然變了一副面孔,成了殺人不眨眼並且似乎還很享受殺戮過程時,焦棠不由得汗毛倒豎。
或許是因為靈力的緣故,她如今耳清目明,看什麼都特別清楚,更何況當時她離案發現場並沒有多遠。
玄琇眼瞼那抹深色的紫紅在背光的陰影中顯得越發妖孽陰狠,再配上那雙綴滿寒芒的雙眸以及因殺伐帶來的快意而情不自禁勾起的唇角,襯得他像極了一個變態殺人狂,明明一刀可以斃命的事情,他卻極其享受地將整個殺人的過程延長。
受折磨的明明是她,可為何玄琇比她表現得更激進?
焦棠害怕,不禁使勁地回憶起之前的種種,他那樣溫柔,那樣寬容,那樣仁慈……難道一切都是偽裝么?而他對自己,又有幾分真實,幾分虛偽呢?
啞巴還是執意守在屋外不肯進門,瓊霜扶着焦棠進去,為她生起了炭火。
期間,焦棠不免有些責怪:“出門之前我不是說了不必擔心么,為何還會驚動了莊主?”
當時看見曦城與一干丫鬟在門口焦急等待她的時候,焦棠別提有多難為情了,她只是想悄悄地去悄悄地回,並不想麻煩莊主。
瓊霜直喊冤枉,委屈道:“其實如果不是那啞巴,莊主都還不知道姑娘您出去了呢。”
“此話怎講?”焦棠將瓊霜拉着坐下,又伸出手在暖爐上烤了烤。
“那啞巴回來看姑娘不在,頓時就急了,我在後面怎麼趕着追着解釋他都不聽,硬是將山莊裏裡外外地翻了個遍,這不,就將莊主驚動了。莊主見他如此着急,定是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才興師動眾地在門口等姑娘。饒是我一字不差地把話帶到了,莊主也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非堅持等着。”瓊霜顧及到啞巴還在門口,是壓低了聲音說的。
“竟沒想到他如此為我擔憂。”焦棠未免有些自責。
當時那啞巴不吭聲不出氣,眼中怒火里又含着擔憂,原是為她私自出去而同她置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