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自打奈嘉寶嫁給何雲炙之後,夫妻二人相伴十八載,恩恩愛愛、吵吵鬧鬧,相敬如賓這四個字,在兩人之間根本不存在。
奈嘉寶生平最津津樂道的一件事,便是為何家生得一對龍鳳胎。孿生子女健康活潑,姊姊何夏,粉唇秀眉、五官精緻;弟弟何尚,薄唇鳳眼,盡顯儒雅。總而言之,男俊女俏。
話說,就在姊弟倆十七歲那一年的某一日,因一模一樣的容貌,製造出一樁不可挽回的慘案。
「何尚,姊姊要去男澡堂子瞅瞅,你先躲起來唄。」姊姊何夏已換好男裝。
「不好吧,莫鬧了,難得進城,爹娘會打死你。」弟弟何尚頗感無奈,看向與自己穿着及束髮毫無二致,早一刻出生的孿生姊姊。
「送死我去,挨打你來,這不是咱們自小就合計好的嗎,你這弟弟咋當的啊。」
五歲時的承諾記到現今,此刻反悔還來得及不,「澡堂里不過是些光身子的男子,要不,我脫了給你看?」
「誰要看你,早無新鮮感了。」何夏一屁股坐上椅子,腳底板踩上椅面,顛顛腳威脅道:「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你若敢出賣我,我就把摔碎娘玉鐲的事抖出來。」
「記錯了吧,那是你摔碎的。」
「嗯……」何夏深沉地應了聲,自行倒了杯茶,低頭琢磨弟弟的罪行,雖說少之又少吧,且等姊姊慢慢想來,「那什麽,十年前,放走半筐大海蟹的事兒,是你乾的吧,害得娘和我食不下咽,我整整哭了一晚上吶,眼淚都流成海了。」
瞧她這點出息,「速去速回。」何尚拿姊姊何夏無計可施,自行爬進客棧大木櫃,闔櫃門時不忘叮囑道:「半個時辰,人生地不熟的,看歸看,莫上手亂摸啊。」
何夏乾脆地應了聲:「嗯啊,我咋這麽稀罕你呢,下輩子咱們還當姊弟啊。」
促狹黑暗的木櫃中,何尚趴在被褥卷上,身心皆疲憊。
他們一家四口人時常搬家,但絕不靠近城鎮,不是住在海邊就是深山密林,反正哪人少往哪紮,只因他們有位惹是生非的娘親,奈嘉寶。
提起娘親奈嘉寶,迄今為止依舊乃叱吒風雲的大人物,江湖追殺號千毒草。千毒草顧名思義,娘的鮮血可解千種毒,說白了,就是包治百毒的靈丹妙藥。
追溯三日前,一家人暫住海邊過得挺安逸,爹娘卻忽然命姊弟倆收拾包裹上路。姊弟倆對於東跑西顛的日子習以為常,自當遊山玩水了,跟着爹娘走,吃喝不用愁,所以至今都懶得問緣由。
相安無事一時三刻之後。
吱呀一聲,何尚聽到房門傳來響動,他屏住呼吸,順着櫃門縫兒望去。
「哈哈,夫君啊,兒子還真不在屋裏。」奈嘉寶手裏拿着一把亮晶晶的剃刀,刺眼得緊。
「嘉寶,我認為此舉欠妥,不如先與小尚商量一下。」何雲炙英眉緊鎖。
「商量啥,我是他娘,想怎樣就怎樣。你想啊,那些老禿驢肯定不願收咱兒子入門,先剃個頭,顯得咱有誠意喲。」奈嘉寶心意已決,抓起夫君的雙手,忽閃忽閃睫毛,表面裝乖巧,可想出的餿主意不像親娘所為,「夫君、夫君,待咱兒子一回屋,你點穴、我剃頭,男女分工,幹活不累,哈哈!」
何雲炙一想到當前的局勢,似乎也無旁的選擇。
何尚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不由打個冷顫,此刻出去吧,何夏潛入男澡堂的事就得被抓,不出去吧……哦對,不出去,看娘舉着大剃刀刮誰去。於是,何尚窩在櫃中打盹。
何夏不到半個時辰已返回弟弟所住客房,無精打采地拖沓前行着。為啥都是糟老頭在搓澡吶,身材還不及爹的一小半,沒看頭,再也不看了。
她大剌剌地推開房門,「何……」弟弟的名字還未喊完,只見一道快影子閃身而過,倏然點住她的啞穴及定穴。
何夏僵持在原地,瞪大雙眼注視眼前的一雙親生爹娘。
「夫君,你若不忍心看就去院裏蹓躂蹓躂,我一會兒就搞定。」奈嘉寶獰笑一聲,「兒子啊,天兒怪熱的,娘給你剃頭喲。」
何夏注視娘手中的剃頭刀,有口不能言,流下兩行驚恐的眼淚。
何雲炙面無表情道:「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爹娘自是在無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語畢,他踱步離開。兒子一頭秀髮即將落地,哎,他就不參與及圍觀了。
嗚嗚,爹,我是你們家小閨女,嗚嗚,無良的爹娘要對親生閨女咋樣啊!
奈嘉寶屬於行動派,一不做、二不休,搬把椅子放在「兒子」身後,一頂膝蓋窩,按下「兒子」的雙肩,只見身軀僵硬的何夏坐到將令她萬劫不復的行刑椅上。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只見一縷縷秀髮順眼前滑落,飄飄洒洒,無聲落地。曾經以爹娘難辨雌雄而沾沾自喜的何夏,心拔涼拔涼的。
「寶貝疙瘩啊,你遺傳了娘的美貌,別說剃成禿子,就是臉上划幾刀也是美男子,不哭不哭哦。」奈嘉寶邊安慰「兒子」邊自詡道。
嘩嘩啦啦,全是眼淚。
奈嘉寶擦了把汗,圍着「兒子」轉了一圈,她滿意得搖頭晃腦,向門外大喊一聲:「夫君,進來吧,快給咱兒解穴。」
何雲炙推門而入,眼前閃過一道白亮亮的光輝,一個活潑可愛的小禿子就這般新鮮出爐了。
何夏則神色獃滯,一陣小涼風吹過腦瓜頂,嘶,還有破口。眼淚都哭乾了,蒼天吶!
晚飯時,一家四口圍坐桌前,其中三人長發黝黑亮麗,另一人小禿瓢亮晶晶。
「噗……」奈嘉寶一口米飯粒噴出嘴,又馬上反應到此舉甚為不妥,她挾起塊紅燒肉放入何夏碗中。說她是安慰吧,也不算安慰,有點逃避責任的嫌疑,「誰教你冒充弟弟偷進男澡堂的,這事不能全怪娘啊。」
何雲炙繃著臉,子不教,父之過,這閨女真給他長臉啊。
何尚不參與任何形式的批判大會,低頭默默吃飯,偶爾偷瞄姊姊鋥光瓦亮的禿腦瓜,想笑還得盡量忍着。
何夏順桌下狠狠踢了何尚一腳,反正她也無臉見人,更不怕當著爹娘的面質問弟弟,「你是故意的你,分明在屋,為啥不制止爹娘的惡行?」
「我哪知曉娘下手這般雷厲風行。」何尚向爹那邊挪了挪椅子,尋求惡勢力保護。
「都怪你個頭這麽矬!」何夏追着捶他,姊弟倆不但容貌一樣,就連身高也差不多。不過爹說了,何尚年紀還小,個頭還得躥三躥,但何夏也就這樣了。
「哎呀,剃就剃了,又不是不長了,要不娘也剃個禿子陪你?」奈嘉寶內疚地瞅瞅閨女,幸好姊弟倆取了他們夫妻的優點,即便成了禿子還是很俏嘛,嘿。
「咳咳。」何雲炙睨了奈嘉寶一眼,示意她少裹亂。
何雲炙乃家中第一把交椅,奈嘉寶再愛胡鬧也不敢招惹夫君,何況何雲炙的臉色已然很差了,她顧左右而言他道:「夫君,閨女一不小心成這樣了,還去相親嗎?」
「如何向親家解釋,莫非說我何家小女剛還俗。」何雲炙揉了揉太陽穴,世間何其大,為何所有么蛾子都出在他家中,「還有你奈嘉寶,兒子、閨女分不清,如何當娘的。」
奈嘉寶擰了擰衣角,委屈地抖抖唇,「你當時也未分出來啊。」
何雲炙嗆咳一聲,「我那是不忍目睹。」
「睹了也白睹,閨女即便不變裝,你也常喊成何尚。」奈嘉寶還在頂嘴,不知死活的。
何雲炙沉了口氣,何夏、何尚立刻察覺爹要火了,所以暫時拋開恩恩怨怨,手把手地火速奔出門檻。
「哎喲喂,何尚、何夏等等你們可愛的娘啊,哈哈……」奈嘉寶見形勢不對,故作開懷地欲尾隨而出。
只見何雲炙腳邊飛出一把椅子,哐當一聲撞闔了門板,瞬間,屋中光線昏暗下來。奈嘉寶不敢回頭,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小腿肚子顫顫巍巍轉筋。
「轉過來。」
「遵命。」且看奈嘉寶的認錯態度,既迅速又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