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孩(26)

橙*孩(26)

我現在正用這台老機器寫作。我說的是——現在。我剛剛輸入的一句話就是:我現在正用這台老機器寫作。我說的是——現在。我媽媽有一張唱片,名叫《永難忘懷》。這張唱片非常獨特,因為上面錄製的是娜塔莉·科勒跟她父親的二重唱。她父親就是著名的歌唱家納特京·科勒。這些聽起來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然而要知道,娜塔莉·科勒是在他父親去世三十年之後,才跟他合作完成這張唱片的。從純技術層面來看,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娜塔莉·科勒只需在納特京·科勒以前的音軌上繼續唱就是了。人們幾乎可以說,她把他父親的聲音挪到了一個“新的遊戲場地”。也就是說,從技術上講,跟一個死去了三十年的人一起唱二重唱,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難事。因此,倒不如說,此處的困難主要是“心靈上的”。幾天之後,我又坐在那台舊電腦前。現在我必須決定,我該怎樣回答我父親給我出的那個難題。我把那封長信讀了四遍。我想:我可憐的、可憐的父親啊!他真的讓我感到很難過,因為如今他已不在人世。然而,他所寫的那一切,卻不僅僅是針對他自己,而且是針對全世界的所有人——那些先我們而去的人,那些正在生活的人,以及那些將要來到世間的人。“只有這惟一一次,我們活在世上”,我父親寫道。他多次說過,我們的存在轉瞬即逝。我還不太明白,我是否跟他有着同樣的體驗。我已在這世上生活了十五年,而這些年月在我看來,似乎並不是“一瞬間”。但我深信,我完全理解我父親的意思。對於所有那些能夠真正懂得世界總有一天會終結的人們而言,生命確實是短暫的。然而,並非人人都能深刻地領會到:有朝一日萬劫不復地離開人世——這到底意味着什麼。我仍舊猶豫不決。但我已經越來越贊同我父親。也許我也可以彬彬有禮地謝絕這個遊戲。我在這世上所能度過的那一瞬間,較之於此前和此後的無限時空,真是微不足道啊!即使我已知道,某種東西好吃得要命,可我定然會謝絕品嘗,倘若允許我咬下的那一小塊,可能還不到一毫克。我從我父親身上繼承了一種深刻的悲傷情緒:有朝一日,我們會永遠離開這個世界。我學會了想起“那些如同此刻的黃昏”,“那些我不再活着的黃昏……”。可我也同時繼承了父親看待生活的那種目光:生活是如此奇妙!到了夏天,我也要去對那些可愛的大黃蜂考究一番。(我有一隻秒錶。也許用它可以精確地測量出大黃蜂的飛行速度。而且我必須稱一稱它的重量。)我也不反對到非洲的熱帶稀樹草原上作徒步旅行。此外,我也學會了仰望天空,學會了驚嘆所有遠在數十億光年以外的太空中的未知事物。在我不到四歲的時候,我就學會了這些。可我尚未開始,到大自然里去實踐這一切。我必須從另一端開始。也許,我必須以自己的方式作出這個決定。倘若“橙色女孩”的故事是一部電影,我是遠遠地坐在放映廳後排的觀眾,並且知道,假如讓·奧拉夫和橙色女孩沒有找到對方,我就不會出生在這個星球上——那我定然會為他們喝彩,並且衷心希望,他們彼此不會擦肩而過。我的心兒將怦然跳動,因為我會害怕,她或者他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從而他們絕然不會想到上教堂做一次聖誕禮拜。而當維蘿尼卡和讓·奧拉夫最終相遇時,我則會擔心他們之間可能產生的任何一點哪怕最細微的意見分歧。因為,就我而言,他們之間一場真正的爭吵,完全具有“宇宙攸關”的影響。世界啊!要是那樣,我就永遠也不會來到這世界。我也就永遠也不可能經歷這巨大的秘密。宇宙啊!要是那樣,我就永遠也不可能抬頭仰望群星璀璨的夜空!太陽啊!要是那樣,我的雙腳也就永遠也不可能踏上通斯貝格附近那些溫暖的小島。我就永遠也不可能往水裏扎猛子!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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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菲的世界》作者又一力作――橙色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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