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感知生命中真正的疼痛與危機(3)
而像我等已身為人父或身為人母之輩,在按政策規定只能生一個孩子的我們這個時代,即使沒有經歷生命的磨難但已經從別人那裏知道保存孩子的臍帶血、留下生命的另一把鑰匙的重要性時,卻已經失去機會了——這對於我們來說真是異常殘酷!然而,我們除了徒嘆無奈,除了感嘆生不逢時,我們還能做何選擇呢?唯一的選擇,恐怕只能祈求上蒼的保佑,讓我們這些無辜的生命多一些平安、再多一些平安吧!除此之外,我們幾乎孤立無助,我們真的別無選擇!對於我面前不幸之中又比較幸運的林為忠,我依然要發自內心地為他、他的妻子、他的新生兒李冬冉致以深深的祝福。我對他說:“你能夠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我發自內心地保佑你和你的家人,從此平平安安、快快樂樂……”林為忠打斷我的話說:“謝謝你,這都只是吉利話。其實,生命中的狀態與禍福,絕不是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的。對於命運,我迷信,但也不迷信。怎麼說呢?我十幾年前出差去無錫,對方單位是搞半導體的,他們的一個總工程師負責接待我。這位總工認得一個算命先生,閑談中,他讓那位算命先生給我算了一卦。那位算命先生說我這一生有幾個坎,現在回過頭來看,他說得有些對。他說我生命中有三個孩子,沒有女孩,壽命活不過七十八歲,這當然還難以完全證實。但另一些地方他說對了:比如他說我三十二歲時要失去一個親人,而我的確失去了母親;再後面是我孩子,但我絕沒有想到失去的是他——我那都已經十六歲的兒子;再後來我又失去了岳父……”人在遭受失意和挫折的時候,往往會或多或少地追溯到命、相信命甚至認命,看得出,經歷過磨難的林為忠此時也有些相信命了。只不過,他是用經歷和已經發生的事實來印證那位算命先生的推斷。痛失外孫的打擊,奪走了姥爺的生命,剩下姥姥孤身一人,今年已經83歲的高齡了,現在不得已與一位遠房外甥一塊生活、讓他幫助照應,以保證老人正常的飲食起居。林為忠說:“我們也常常去看他,有時老人也過來。自從有了乖乖,雙方老人心情也都好多了,畢竟生命中又有了新的希望。但現在我們活得累啊,自從新的孩子降生,我們在孩子身上的勞累又得開始一個新的輪迴。所以,現在我們把自己的身體看得非常重要,不為別的,主要是為撫養孩子。要是小寶(指已經失去有大兒子)在,我即使倒下了也有人接班。所以我有時候跟我愛人說,咱們要都走了,那天可都就塌下了!為什麼?我說,如果我走了,你孤兒寡母;如果是你走了,我一個人帶孩子也承受不了。所以,為了乖乖,我們倆要相依為命……”看得出來,林為忠現在生命的危機感很強,而且已經深深地紮根於心靈深處。儘管重新獲得了孩子,卻時刻關心着孩子和家庭的安危和未來。我關切地問:“你的心臟現在怎麼樣?”林為忠抿了抿嘴,搖了搖頭:“嗨,維持。心臟手術,我小的時候,成功率是十分之三,中國外國都一樣。現在的成功率比以前高,但我也沒有做,主要是考慮做完手術,自己的日常生活能不能適應?這一關你也得過。但沒做手術,將來可能心衰,現在只能是自己多注意一些。”“好在你現在的心態調整得不錯。”“我必須這樣。我跟我愛人說,事情發生了,你自己難受,親人更替你難受,而周圍的人是麻木的——開始發生的時候,人家可能有同情心,可你自己老是悲悲戚戚的提不起精神來,人家也就麻木了。”說到那些痛失獨生子女的父母目前所面臨的困境,有着相同遭遇和切膚之痛的林為忠提出了令人值得注意的設想。他說:“對於此類家庭,我個人覺得應該由政府出面,成立一個基金會,以救濟、扶助、撫慰痛失唯一一個孩子之後,其父母所面臨的物質和精神上的困境。因為這些父母響應國家‘只生一個孩子’的號召,做出了犧牲,國家應該對其造成的損失負責任,畢竟只生一個孩子不是他們自己的意願。”我問:“你的大兒子出事之後,責任方賠償了多少?處理後事又花了多少?”林為忠說:“交通大隊最後判賠八萬塊錢,這筆錢是按高險種判賠的受害者的賠償金。出交通事故後事處理費用,受害方按規定國家也給八百塊錢。但這點錢怎麼夠啊?我買個骨灰盒就得一千二百塊錢,還牽涉了那麼多精力,光處理後事前後就花了二十多天。法醫鑒定時,停屍每天費用就得**十塊錢;孩子整容是五千多塊……等等,花費不少。當然,這些費用都是對方單位支付的,共花多少錢我也不知道,他們用支票結的賬。但我也原諒了對方,沒讓交通隊給對方單位掛交通嚴重違規的牌。”林為忠說的這些,當然只是經濟方面的。實際上,類似他這樣痛失愛子的父母,精神上造成的損失與創傷到底有多大?當然是難以估量的。何況對於痛失唯一的一個孩子之後,從此斷子絕孫,風燭殘年之時卻無子女贍養、甚至沒有子女看望的人來說,他們所面臨的經濟上和精神上的所有困境,與獨生子女政策不無關係。所以,林為忠關於國家和政府需要救濟、扶助、撫慰這一類家庭的父母的建議,顯然也不是過分的要求,而有其合理的成分。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