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汝月聽着覺得皇上明明還可以說得更多,卻是戛然而止,並非是全部體恤她的感受,而是覺得在這樣的夜色中,無意透露出來的訊息實在太多了,她裝作不知情,微微撇了下嘴角說道:「嬪妾應該謝謝柳貴妃懷着身孕,否則這些天,連皇后那樣寬容的性子都差點要指着嬪妾罵做妖妃了,更何況是柳貴妃。說真的,嬪妾在做宮女的時候不怕她,如今晉封做了月嬪,反而想要避讓得遠遠的才好。」
「這又是為了何故?」明源帝疑問道。
「做宮女的時候,嬪妾可是太後身邊的人,太后原本就是極其護短的性子,哪裏容得下皇上的嬪妃來指責太興殿中的宮人,這一點反而成了柳貴妃的忌憚,而嬪妾被皇上指了晉封,做了月嬪,正如皇上方才所言,要是起了一星半點的衝突,哪怕嬪妾是被動的,宮妃爭執,還不是拈酸吃醋惹出來的禍端,到時候同樣是各打五十大板,還是嬪妾吃了虧的。」
汝月見明源帝聽得起了興緻,便一五一十的將心中所想索性都說了出來,「嬪妾的心不大,以前只想將宮女的分內之事做好,如今也只想將月嬪的身分擔好,不要辜負了皇上。」
「更不要辜負了皇后,是與不是?」明源帝問道。
「是,皇上說的沒錯,嬪妾也不會否認,因為那時候若非皇後娘娘推波助瀾,就沒有嬪妾的今日。」汝月面不改色地應對如流。
「寡人原先還真不知道你當日的困境,皇后將你塞過來侍寢的時候,寡人心存疑惑,還有些防範着你,未料到查一查,寡人反而更加失落了,那時候對你而言,寡人不過是比房公公那老奴才稍微好一點兒的選擇罷了,要不是他逼得你無路可退,怕是你還不肯答應皇后的要求。」
明源帝一提到房公公三個字,冷冷哼了一聲,眼中戾氣一閃而過,「那個老奴才仗着曾經在先帝面前做了些體面事,真把自己當尚方寶劍一般的用着,以為寡人不知道他這些年做了些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等寡人尋了機會,自會將他這顆毒瘤從後宮徹徹底底地拔出來剷除個乾凈,讓他再無翻身的機會。」
「有皇上這句話,嬪妾為著自己,也為了那些受他所害的可憐人先謝過皇上了。」汝月想到那些在房公公手底下遭受凌虐死得不明不白的宮女,還有房公公曾經有意無意之中的觸碰,真恨不得立時就將此人重重處罰才好。
「等到昔時宮裏的人與事都處置好了,寡人會去收拾那個老奴才的。」明源帝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諾般,在汝月後背拍了兩下。
兩人這樣子說著話,不知不覺之中窗外的天色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晨曦之光透過薄薄的窗戶紙,影影綽綽地映在寢殿中。
「月嬪,天亮了。」明源帝低聲說道,見汝月沒有回應,才察覺到她撐了一整晚,已經倚着他的肩頭睡得正熟,他將毯子又多撥給她一些,聲音越發地低下去,「你卻不問寡人,為何在宮中這許多嬪妃中,只相信你一人,可是因你不敢問?」
汝月的眉頭舒展開來,眼角的淚痕猶在,卻沒有聽見他的問話。
醒轉的時候,汝月已經身在琉璃宮,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她睜開一線眼,低聲問道:「是什麽點了,我睡了多久?」
「睡得不久,才兩個時辰罷了,娘娘是讓皇上抱着回來的,我們都吃了一驚,不知道皇上幾時將娘娘帶走的,真正是罪過了。」烏蘭笑着取了衣裳過來,「皇上抱着娘娘的樣子,真是好看,羨煞旁人,這要是琉璃宮的人見了還好,被其他嬪妃見到,不知道要咬牙切齒成什麽樣子了。」
汝月看一眼窗外的天色,「皇上走的時候,可有留話?」
「皇上只說娘娘累乏了,讓娘娘好好歇息,不讓我們喊醒娘娘。」烏蘭服侍汝月下了床榻,「奴婢看皇上的精氣神顯着倒是比前幾天強了些,對了,皇上說晚上會過來琉璃宮,讓娘娘等他一起用晚膳。」
「嗯,知道了。」汝月梳妝穿戴起來,時不時走神一下,不過是一夜之間,知道了太多的事兒,現在全堵在心裏,怕是要花費些氣力才能夠消化掉,「那你吩咐下去,讓膳房做些滋補的菜色。」
「是,奴婢這就去叮囑。」烏蘭走出兩步,回過頭來又道:「還有一事要回稟娘娘,朝露宮的貴妃娘娘好像有了動靜,一大早就喚了太醫和穩婆過去待命,怕是快要生了。」
「一大早到這會兒,也有三四個時辰了,還有什麽消息?」汝月知道柳貴妃生孩子那是後宮的一件大事,偏巧又趕上昔時宮裏的事情,皇上恐是分身乏術,就怕是柳貴妃急着要找皇上找到她這裏來。
「聽說還沒有生下來,胎位不正。」烏蘭見汝月神情緊張,小心試探着說道:「不如讓小順子去瞧瞧,要是有了好消息,娘娘也該趕着先一步去道賀,免得落了人後。」
汝月點了點頭,這會兒朝露宮外頭,各宮的嬪妃多半都派了人手過去等着消息,柳貴妃在後宮中的地位不過僅次於皇后,要是再生得一子,以後更要凌躍一步,誰不想趁着這個機會前去示好賣乖,博得柳貴妃的歡心。
「那小順子趕緊過去,再帶個小太監一起,有消息的話,讓小太監來回奔走,他留在那裏即可。」
「是,還是娘娘想得周到。」烏蘭先頭就想要支了小順子,見娘娘睡得沉,不好驚動,才等了又等的,生怕落個自作主張的名,那個雲歡姑姑也不知怎麽回事,將自己鎖在房裏一夜了,敲門也不肯出來,這個還是稍後再同娘娘說明才好。
汝月走到窗前,舉目眺望,從琉璃宮看出去,是不能見到朝露宮的,雖說柳貴妃一向飛揚跋扈,她也盼着柳貴妃這次能夠順順利利為皇上生下龍子,昨晚皇上說到子嗣艱難四個字時,語意艱澀、愁眉不展的樣子,看着令人揪心。
心裏頭牽挂着此事,汝月連午膳都不過是草草地扒了兩口就放下碗筷來,沒有胃口,忽聞門外吵吵嚷嚷的,她暗暗一驚,站起身來問道:「外頭是怎麽回事?烏蘭前去打探一下。」
烏蘭很快折返回話,「回娘娘的話,是小順子帶去的那位小公公回來了,說是朝露宮宮門前一片混亂,前頭大殿下不知怎麽與人大打出手起來,小順子想要勸架卻被打傷,但是娘娘囑咐過,讓他寸步不離,他只得留在那裏候命,那位小公公想回來取些傷葯帶去。」
「好端端的,怎麽會打起來」汝月又問道:「柳貴妃生了沒有?」
「還沒有,宮裏傳出消息,說是狀況不太好,各種的珍貴藥材又不斷送進去,柳貴妃生產的時間太長,有了力竭之嫌。」烏蘭謹慎地將小公公帶回來的消息稟告給汝月聽,「娘娘,聽說容妃還有怡嬪都送了東西進去,琉璃宮要不要也送些?」
「她們那是事先備下的,我完全沒有準備,送什麽才好,萬一送的藥材有誤,倒成了弄巧成拙之事。」汝月想了想道:「有了,皇上送來的補藥中,有兩根野山參,這是最補元氣的,你速速找出來用紅綾裹了,遞傳進去,還有讓珊瑚與珍珠也都去那邊候着,要是小順子傷得確實厲害,將他先換回來,否則血淋淋的在那裏也不討好。」
等烏蘭都記了下來,汝月再問道:「雲歡去哪裏了,怎麽半天不見人影?」
烏蘭只得將雲歡的異常告知汝月。
汝月大致想到雲歡為何會如此,搖了搖頭道:「讓人去拍門,喊她出來,就說我有話要同她說。」
諸事擠成堆,烏蘭哪裏還敢怠慢,馬上去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