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周小寶頭也沒回的愧疚道:「二姊,對不起啊,我來晚了,嚇着你了吧;放心,這幾條野狗還不是我的對手。」
吹牛!你的腿不也在顫個不停嗎?周悅娘沒有揭穿周小寶的逞強,只是扶着樹榦站到了周小寶的身邊,手裏捏着剛才摸到的一塊石頭。
「十郎,我打那條黑色的,你注意兩條花的。一,二,開始!」隨着周悅娘一聲令下,姊弟倆一起大呼一聲,同心協力的向著目標打去。
周悅娘手裏拳頭大的石頭正中黑狗的頭部,黑狗吃痛,眼見姊弟倆氣勢如虹,哀號着夾着尾巴逃竄而去,至於周小寶的棍子大有橫掃千軍的勢頭,隨着「嘭」一聲悶響,棍子砸在距離最近的花狗身上,這條狗剛才追得最快,已經被砸了一悶棍,這時候再挨了一棍,不由也嚎叫着離開了,可牠堅固的頭骨也磕斷了周小寶手裏臨時找來的乾木柴。
剩下的一條狗顯然更為聰明,在鄉下被稱為「偷咬狗」,平日裏不聲不響地跟在人的後面,找着機會就下口咬人的陰險角色。在兩條狗相繼逃跑之後,牠只是退後了兩步,和兩人對峙。
「二姊,怎麽辦?」周小寶握着手裏只剩下半截的木柴,絲毫不覺得平日只會膽小得縮在身後的二姊今天這麽有勇氣十足有什麽不妥。
「把牠打走!」周悅娘的膽子像是回到了身體裏,彎腰在地上摸索着石頭,專心找石頭的她沒注意到剩下那條狗的變化,可周小寶看見了那條狗準備沖向她身後的動作,忙驚叫道:「二姊小心!」
周小寶瞬間護到了她的身後,花狗大張的嘴巴頓時襲來。
「啊!」周小寶情急下將手裏的木柴直伸進了花狗的大嘴裏,但手背上也被銳利的犬牙划拉出了兩條血絲,但疼痛也催發了他的潛能,伸腿一踢,嘴裏怒吼着,「我打死你這條死狗、我踢死你這條死狗!」
最後一條狗也敗在了他瘋狂的踢打下,夾着尾巴嚎叫着逃了!
「呼!」姊弟倆一起坐倒在了大樹下用力的喘氣,繼而相視一笑。
「二姊,你來棗樹溝干什麽?你不是最討厭來這裏嗎?」
「啊……」周悅娘愣了下,這裏不是出山的路?心裏疑惑,嘴裏卻是敷衍的回道:「我、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四處轉轉。」
「哦,那也不能往棗樹溝走啊!萬一遇上劉家人胡說什麽難聽的怪不舒服的,你以前從來不敢來這裏的。」周小寶指着遠處一棟磚瓦房繼續道:「大姊就說過,劉瘸子那腿在做工時瘸了,掌柜雖說賠了一大筆錢,可劉家老娘都拿來修房子了,你嫁過去哪還有什麽好日子過。還有那劉瘸子喜歡喝酒,我聽劉三娃說過,他哥喝醉酒就發火罵人打人,大姊都不敢嫁,你去不是更苦。」
周小寶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地上拔着雜草,「都怪祖母和大伯娘,不知道怎麽想的!人家小叔都從來沒說過什麽換親,她們瞎張羅啥!」
他手背上的血痕喚起了周悅娘的注意力,先不去管這些不屬於她的紛亂事情,驚叫道:「十郎,你的手,要打狂犬病疫苗!」
剛說完這句話,就見周小寶詫異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她有些迷糊,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除了狼狽了一點,沒什麽不妥啊?
「你怎麽了?咱們趕緊回去找醫生打針啊!」周悅娘拍着屁股起身,順手拉起了仍處在怔愣的周小寶。不得不湊到他的耳邊大呼一聲,「十郎,回魂了!」
看周小寶真的有一種猛然回魂的感覺,周悅娘不由笑出了聲,銀鈴般的笑聲在周小寶耳邊回蕩,讓他如墜夢中。
「二姊?你真的是我二姊嗎?怎麽不像?二姊從來不這麽笑的。而且,被狗這樣子划拉一下是用不着扎銀針的,只需要回家用皂角水洗洗就好了。」
周小寶的突如其來的問句讓正要站起身的周悅娘一個趔趄,「哎呀!」一頭栽倒在了地上,腳踝傳來鑽心的疼痛。
被她牽着的周小寶也顧不上疑惑了,慌忙關切的低頭檢視她捂住的腳踝,口裏埋怨道:「二姊,擔心我的傷你也要注意腳下啊。」
「嘶……痛啊!」一向嬌氣的周悅娘何曾受過這種痛楚,早把被周小寶質問的慌亂忘到了一邊,痛得眼淚直流。
「呃,」周小寶蹲在了她的面前。「那我背你回家吧,回去拿點藥酒擦擦,免得腫起來。」
眼前那單薄的背影再次動搖了周悅娘一顆逃離的心,要是就這麽走了,對周小寶,對「娘」是一大打擊吧,性子好強的周悅娘堅決不承認自己心裏對這份單純無偽的親情無比貪戀。
「你背得動我嗎?」兩人的身高相差太多,周悅娘實在懷疑周小寶的體能。
「你還不相信我?」周小寶向後靠了一步,一把將她攬到了背上。
周悅娘只覺得腿彎一緊,整個人已經騰空趴到了一處溫暖的後背,「十郎,嚇死我了。」
「二姊,你這樣真好。」周小寶背着周悅娘沿着原路返回,忽然低聲悶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但周悅娘聽懂了!
在周小寶的背上一言不發,這個敏感的弟弟才不過相處了一天就發現了自己的不同,那其他人呢?
周悅娘深深地檢討着,在回去之前,她可不願意被人當作妖怪滅了,得想辦法敷衍過去……思忖半晌,只好乾澀得說出了個自己也不甚相信的理由來—
「我只是在昏迷的兩天作了個奇怪的夢,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隨即又覺得有些畫蛇添足,人家周小寶都沒有繼續追問了,還巴巴地解釋什麽?
將頭靠在周小寶的肩上,隨着他深一腳淺一腳的晃動,一股疲倦湧上。
「十郎,我好累。」
「累了就睡會兒。」周小寶很帥氣的打着包票,「我能把你一直背到家裏。」
「可是我怕你累着。」周悅娘的聲音帶着濃濃睡意,是真的覺得安心得想睡覺。
「二姊,你就別羅嗦了,再不睡都到家了。」
山村的孩子早當家,周小寶瘦雖瘦,卻是早練就了一身不弱的氣力,背着人說話也不見大喘氣,周悅娘放心的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山道上,瘦弱的少年背着人穩穩得一步步走着,身後是兩人長長的影子,在秋日的晨光中竟然令人看到了春天的萬物復蘇的溫暖。
「十郎,你說娘會同意祖母和大伯娘的主意嗎?」回家後剛被周小寶叫醒,周悅娘便問起了這個目前最現實的問題。
周小寶扶着她坐到堂屋的門檻上,先跑到廚房拿了一瓢冷水咕嚕咕嚕灌到了嘴裏才肯定的回道:「才不會!大姊心眼那麽多娘都不放心,還更別說一向膽小的你了。」
放了水瓢,一溜煙跑到她身邊坐下,拉過一旁裝滿玉米的背簍,一邊剝着玉米粒一邊繼續說道:「去年祖母看上劉家二姊,想讓人家做小叔的媳婦,可劉家那老妖婆卻說什麽劉二姊是要給劉瘸子換親的,除非咱家和她換,否則沒門,回來後大伯娘就出主意讓大姊換過去,當時爹和娘都在家,劉家那環境,他們當然不會同意啦,而且大姊有喜歡的人了,誰知祖母和大伯娘才不管這些,竟然帶着東西去劉家給大姊交換了生辰八字!」
說到這兒,周小寶重重地哼了一聲,在玉米粒掉進背簍的清脆聲中特別的刺耳。
周悅娘早在一旁觀察他的動作許久,聽故事的心情也上來了,挪動着身體坐到了背簍邊上,學着他的動作笨拙得一起剝起了玉米,好奇的問道:「後來呢?」
周小寶再次詫異的看了眼笑得傻傻的她,抿抿唇,輕嘆了一聲,接著說:「後來爹和娘敵不過祖母的一哭二鬧三上吊,爹娘又愧疚咱們欠家裏的太多,當著村子裏那麽多人的面沒奈何,答應了祖母的無理要求。結果當天晚上爹娘就收拾了包袱,讓姊姊去縣城找夏大哥了。誰知道今年大伯娘又挑撥祖母,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哦!可要是祖母故技重施怎麽辦?娘萬一又心軟了咋辦?多大的事情啊,要愧疚付出那麽多?」周悅娘剝着玉米粒,秀氣的眉頭皺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