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經過那麼多事,她怎麼還能不珍惜?所以,她——
「我問你,你要不要隨我回京?」他突然開口,打斷她的思緒。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我不進京。」
「嗯,我想也是。」他輕笑着,也不追問她原因,疲憊地往床上一坐,垂斂的長睫在眼下形成片陰影,勾勒出他的孤寂。
「那是因為……」
「你回去歇着吧,我也要歇息了。」他眉眼未抬地下達逐客令,不想聽她解釋。
迎春愣了下,「我說了要留下來照顧你,要是半夜……」
「不用!」他突然吼道。意識到自己口氣太沖,沙啞着嗓音又說:「我沒有惡意,只是累了,你出去吧。」
可是她還沒解釋。
迎春瞪着他,正要開口,處頭傳來奉化的聲音——
「大人,嵇大人回報,嶺南總兵率領千人輕騎已通過北厄山,直朝卞下而來。」
迎春眉頭一皺,惱着嶺南總兵該不會是率兵來救女婿的吧!
宇文恭聽完,隨即起身往外走,迎春趕忙追上,「大人,你身上有傷,得歇着。」
「兩軍交戰,主帥能掛傷靜養?」他說時瞧也沒瞧她一眼,「算我求你了,你留在這裏,別讓我分心。」
那近乎自嘲又無可奈何的央求,讓迎春到了嘴邊的話硬是吞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跟奉化離開。
她知道,她傷到他了,可她的意思並非那樣,是他不給她機會解釋……
當晚,嶺南總兵就被逮了,借口是看見火花,以為有賊闖進總督府邸,所以才特地帶着千人輕騎趕來。
可,誰信?
嶺南距離卞下可是有幾百里遠,看得見總督府邸的火花,是看見鬼火不成?
當下,嶺南總兵就被以擅離職守、私自帶兵離開駐地等罪名,被嵇韜暫時押進卞下府衙地牢。
迎春原為處理好這樁意外,宇文恭應該就有閑暇和她談,豈料他卻是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像是避着她。
這可有趣了,他竟會避着她,她不信,可事實上她就是碰不到他的面,總是一再擦身而過。
「是不是你做了什麼,惹惱人家了?」卓韻雅抱着貓,像貴婦人般地躺在錦榻上,慢條斯理地詢問着。
回應她的是迎春冷冷一瞥。可卓韻雅是什麼樣的人,豈是她一個眼神就能震住的。
「我說真的,原本是大人黏着你,如今卻是避你如蛇蠍,要說不是你做了什麼怎麼可能?喏,要真做錯事了,拉下臉去道歉就沒事。」
打一開始,她就覺得他倆不太尋常,說兩人原本相識倒比較合理,只是兩人嘴巴都跟蚌殼一樣撬不開,她也就懶得追問。
橫豎只要長眼的都看得出,宇文恭對迎春是真心實意的,她要是不懂得把握,真是太暴珍天物了。
「人都見不到,還道什麼歉?」尤其是她根本沒錯,是他自己不肯聽她把話說完,可一方面也要怪嶺南總兵,沒事在那當頭闖來做什麼!急着赴死?蠢蛋!
「去堵他啊,他又不是沒回府。」
「……這像話嗎?」
「這當頭還管什麼像話不像話?近來府里的下人都在說,他已經準備要回京了,你要是不趁現在堵他,難不成你要追到京城去?」
迎春聽着,抿着嘴不說話。
他和她之間存在太多問題,不是想在一塊就能在一塊,尤其她不想屈就,其實她心裏有一個堪稱兩全其美的法子,就不知道她肯不肯,但他現在連見她都不肯了,還要問嗎?迎春逕自想得出神,壓根沒發現原本偎在卓韻雅懷裏的貓懶懶地伸直了腰后,輕盈地躍下錦榻,慢悠悠地朝她走去,停在她的腳邊,喵了一聲。
迎春狠抽了口氣,目光恐懼地往下瞪去,果真見到貓就在腳邊,眼看着頭要往她的腳邊蹭來,嚇得她當場腦袋空白,不知道該閃避還是乾脆裝死算了!
「迎春,別踢它喔,它這幾日一直在應娘子的房門外徘徊喵喵叫,像是在找應娘子……你就摸摸它的頭,撫慰它一下。」卓韻雅真怕她嚇到抬腿就踹,這貓兒可禁不起她來上一腳。
想起應昭華,迎春神色更沉重,垂眼看着貓,不禁想起當年是她將水邊快斷氣的小野貓給帶回來的,但她怕貓,那時是昭華一口應允了要照顧,而昭華確實也將貓照顧得很好,想必貓也與她最親近。
可昭華已經不在了,貓再怎麼呼喚她,她也無法回應它了。
想起昭華臨終的話,她的眼眶不自覺紅了一圈。
昭華得不到的,她還有機會得到,而她又要這樣錯過?
貓輕輕喵了聲,用臉蹭着她的腳。
她嚇得嘶叫了聲,想要跳開,可一對上那期盼的眼神,她的心不禁軟了,深吸了口氣,說服自己蹲下身,不需要怕它,手來回伸出了幾次,終於輕輕地落在它的頭上,它隨即輕頂着她的掌心,像是央求更多。
「你被照顧得真好。」她低聲呢喃着。
當初抱它回來時,它的毛頭又粗又硬,而且還掉了大半,眼睛也張不開,渾身顫抖着,感覺像是快死了,可是昭華卻將它照顧得如此美麗。
「往後,我照顧你吧,可別嫌我,畢竟我不像昭華那般細心。」她的手指輕滑過它的眉心鼻頭,瞧它用爪子撓臉,她覺得有趣,忍不住再輕點幾下,誰知它氣得轉身就跑,轉眼連尾巴都瞧不見。
她望着貓的背影,不禁想着,終究是她傷了他太多次,才會教他想拋下她……
就去堵他吧,他要真的鐵了心不理睬她,她就……纏到他正眼瞧她為止!
當晚,用過膳后,迎春決定潛進宇文恭房裏埋伏,讓他想避也避不了,然而她才剛開了門,就見到正準備要敲門的宇文恭。
她呆了下,宇文恭也微怔。
兩人相視無語,誰也沒先開口,放任着尷尬的氛圍持續,最後是她先開了口,「不是打算不見我了,還來做什麼?」
話一出口,迎春內心不住地暗罵著——為什麼她非要這麼說?她明明不是這麼想的!
「我明天要回京了,跟你說一聲。」宇文恭直睇着她,眼神是那般貪戀。
「這麼快?」
「事情都處理好了,那些銀碴子和其它地方挖岀的官銀也會一起運上京,至於這兒你和卓娘子可以繼續待着,橫豎我上京之後會替應容求情,頂多是流放,要是皇上網開一面,應該……」
「他怎樣關我什麼事?!」這麼多天沒能見上面,他辭別竟是跟她交代應容,她跟應容有這般熟嗎?
「也是……」他勉強勾笑,「那……保重。」話落,不再留戀,轉身就走。
迎春瞪着他決絕的影,惱聲喊道:「宇文恭!」
他猛地回頭,她已經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抱住他,剎那間,黑眸迸現月華。
他以為要等到她這麼喚他,恐怕得耗上一輩子。
「不是死纏着的嗎?怎麼現在說走就走了!」迎春惱火地嘰着,「都要回京了才跟我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之前就跟你說我要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