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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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楚帝生疑心】

春日已近,嫩枝新發。

楚帝與禮部官員詳說罷靈山祭天之事,便倚在御書房的榻上休憩。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忽聽到耳旁有人隱約說著什麽「南王出,北楚寒」。

這句話輕飄飄的,卻讓楚帝猛地清醒過來。

睜開眼時,楚帝只瞧見御書房裏侍立着內監劉旺。

「劉旺。」楚帝起了身,道,「方才朕聽見有人說著『南王出』之類的話,可是你在絮叨?」

劉旺低眉順眼地回道:「奴才哪敢攪了陛下的清凈?必然是陛下夢中有靈,神明傳話呢。」

楚帝怔了一下,點頭道:「也對。」頓了頓,他幽幽地又道:「朕先前還夢着采芝與朕說話,後來便被這幾句話給打攪了。采芝與朕說……太子不慈……記不得了。」

想到陸兆業,楚帝的面孔為之一寒。

若不是陸兆業命有凶煞,又怎會害得采芝早早離世?

劉旺略略抬了頭,偷瞄着楚帝面色,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南王出這類的話,市井裏倒是有傳聞。全句說的是『南王出,北楚寒』,大多是小兒遊樂時唱喊,興許陛下在外頭聽到過。」

楚帝不言不語,只披上了件外衫,眉心間一片沉意。

南王出?

莫非……說的是鎮南王?

想到鎮南王,楚帝心底便極是複雜。鎮南王在軍中威望極高,握有北邊三十萬大軍,他多年都未能卸去其兵權,好在鎮南王府的世子不是個有野心的,便是鎮南王有心生事,恐怕也會為其拖累。

想到那成日不學無術的陸麒陽,還有軍功赫赫的鎮南王,楚帝略略有些不安。

這鎮南王放在那兒,到底是樁禍患。在響兒繼位前,他還是得將這些荊棘都拔了去,為響兒鋪平康庄大道才好。

想清楚後,楚帝又歇了一陣子,對劉旺吩咐道:「畫貴人還在偏殿歇着嗎?讓她到朕這頭來坐坐。」

劉旺應了聲,出去了。

畫貴人便是新進入宮的柳如畫。她入宮沒多久便幾乎天天都被陛下召幸,白日裏都要隨駕同游,便是陛下在御書房批摺子,都要她在旁陪伴。

反觀曾經寵冠六宮的柳貴妃,已許久沒有見着陛下的面了。

廣信宮裏,柳貴妃聽聞今日又是柳如畫陪伴聖駕,氣得幾欲發狂。

柳如畫較自己更為年輕貌美,又更似先德妃,恐怕要不了幾日,陛下的心便會到柳如畫那兒去了。現在的柳如畫尚且願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來日恐怕會耀武揚威!她定要想個法子,讓柳如畫知道誰才是陛下跟前的寵妃!

羅嬤嬤見柳貴妃心情抑鬱,有心討好她,便道:「娘娘,昨日下頭進獻了一支髮釵上來,您必然會喜歡。若是戴了這髮釵,隨陛下一道去靈山祭拜,也能讓畫貴人知道誰才是這後宮的主子。」說罷,她叫婢女獻上發簪。

柳貴妃定睛一看,這發簪精細雕出了卷草纏飛鳳的圖樣來,鳳口中銜了顆碩大明珠,下垂寸許長的金縷,極是華貴。

「鳳釵?倒也與本宮相襯。」柳貴妃全然忘卻了沈皇后的存在。她怒在心頭,也不管什麽逾越不逾越,對羅嬤嬤道:「與陛下一道去靈山祭拜那日,就戴這支髮釵。」

下頭進獻到宮中的寶貝總是頭一個送到柳貴妃這裏,讓羅嬤嬤與柳貴妃先行挑選,絕無例外,連沈皇后都要排到後頭。柳貴妃為顯盛寵不衰,自然是將最好的都挑了去,今次亦然,她並不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她將這髮釵簪入發間,攬鏡自照,極為滿意。

數日後,靈山祭拜之日。

楚帝領着群臣百官與陸氏子弟,乘了一共百來車馬,浩浩蕩蕩出了楚京城。

京城外的靈山綠意新成,滿山嬌枝,正是最為生機勃發之時。

靈山上有座天廟,乃是歷代帝王祭拜天神之地。每一朝、每一代,皆會有一名司天官在此地侍奉,占卜天意、祈求順利。這一年開春,司天官便已命底下小童洒掃天廟,以迎今上聖駕。

這司天官姓何,已任職近二十年,向來虔誠仁厚、兢兢業業,手底下栽培了數個門生,亦是名滿京城,常傳天意。其中有個叫洪武的,因善察天象,極得陛下器重,何司天官對洪武也是禮讓非常,只等着託了洪武的福氣,一路平步青雲。

何司天官帶着洪武到靈山腳下親迎楚帝。

帝王儀仗威嚴,群臣百官羅列。帝後身着明黃正服,衣上刺龍綉鳳,盡顯天家氣勢。

依照習俗,為顯虔誠,車馬會停在山腳,帝后親自行路,兩位皇子則留在山腰靈宮,各自持香侍奉天神。

待到了山頂天廟時,眾人皆有些疲累,楚帝卻是興緻勃勃,欲先祭天。

禮樂聲起,楚帝躬身祭拜天神。

天廟威嚴高聳,百官靜默無聲,四下一時肅穆至極。

三躬罷,楚帝轉向洪武,道:「今日在神前獻舞者並非永淳,乃是沈家的女兒,也不知道天神會不會因此動怒?」說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洪武面色一凝,抱拳鄭重答道:「回陛下,臣占知天意,星顯不吉之兆,恐怕不宜獻舞於神前。」

楚帝眉心微蹙,問道:「不吉之兆?怎麽說?」

「臣夜占天象,恰好見得七政西出,東面迎歲,此乃不吉之象,恐怕春日便要有大災大疫發生;次之,則有兵禍之患。」

楚帝深信洪武的占卜術,聽聞此言,急急問道:「兵禍之患為何意?」

洪武越發意味深長地道:「臣昨夜得夢,上天說『忍冬纏枝者乃凌雲之龍』。」

此言一出,楚帝大為驚駭,立即將目光投向鎮南王,群臣亦靜默無聲,側目以對。

滿朝皆知鎮南王常穿刺纏枝忍冬並九折海波的衣衫,朝堂內外僅此一人,不做他想。

楚帝又想到前幾日於夢中聽見的「南王出,北楚寒」,心底越發警惕。

「陛下,要想這江山穩固,萬萬不得掉以輕心啊!」洪武聲音鏗鏘。

雖洪武面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心底卻儘是自己的算盤。他早已收了陸兆業的錢財,只等着在楚帝面前一通顛倒鬼話,挑起楚帝對鎮南王府的疑心。

「無……無稽之談!」雖心裏驚濤駭浪,楚帝仍強作鎮靜,笑道:「朕與鎮南王乃是手足兄弟,絕不會隨意狐疑他人!洪武,你若是胡說八道,想要污衊鎮南王,朕就將你驅出天廟!」

話雖如此,可楚帝望向鎮南王的眼裏已經有了一分猜忌。

鎮南王見眾人皆望向自己,疑惑地道:「陛下,臣衣上這紋樣雖似忍冬,可並非忍冬吶,洪武口中的『凌雲之龍』,興許另有其人。」

洪武冷笑道:「鎮南王衣上這不是忍冬,還能是何物?莫非下官眼睛花了?」

鎮南王怒目瞪向洪武,一提衣擺,粗着嗓子耿直道:「仔細瞧一瞧,我這衣服上繡的是纏枝蓮花,五個瓣兒。那忍冬撐死了也才四個瓣兒,與我又有何干係?」

眾人定睛一看,果真如是;洪武細細一數,果真也是如此。雖都是卷草似的紋路,可仔細一看,確實是不同的花。

洪武頓時感覺雙頰有些熱辣辣的,更在心底埋怨太子沒有事先查證就亂說。

為了挽回顏面,洪武又道:「興許『忍冬纏枝』另有他人也未可說。」

楚帝見狀,眉心疑意似乎有所舒緩。

鎮南王放下衣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手心卻出了一層冷汗。

今早出門前,兒子逼着他換了這身衣裳,他見這衣擺花紋與自己從前所穿相似,幾乎瞧不出任何不同來,便覺得是自家小兔崽子又在胡鬧,險些又要將兒子揍一頓。

可如今一看,這身衣衫等於救了自己一命!

想到陛下竟懷疑自己乃是那「凌雲之龍」,鎮南王心底一陣震動,不由得染上些許哀傷之意。

就在此時,立在後頭的柳貴妃只覺得自己被誰撞了一下,頭上的發簪啪嗒掉落在地,裂成了兩半。

四下寂靜,這髮釵破裂之聲便極為刺耳,楚帝陡然將目光投了過去。

「柳貴妃,祭拜天神之時,你這是在做什麽?」楚帝不悅地道,他看向掉落在地的發簪,倏地一怔,繼而他仰起頭來,複雜的眸光掃過柳貴妃的嬌美面容,「柳貴妃,朕記得你的閨名叫作……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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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是只紙老虎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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