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為了誰
春末的江南夏意已至，晌午時分尤為炎熱，若是穿着單衣外套在大太陽下走上一圈，準保額頭滲出細密的汗滴來。
在這樣的日頭下，中南東路上行人寥寥，只有車流穿梭不息，其中不乏奧塔，奔馬這樣的進口豪車，剛才甚至還有一輛麥卡迪頂級超跑258馳過，落下一陣怒吼的氣浪轟鳴，在中南東路上久久才散，顯示出這座地處江南的城市經濟究竟是有多麼的發達。
中南東路是一條歷史悠久的商業街了，街道兩旁都是店鋪，只是近些年來隨着經濟中心往新區轉移，這條老商業街的人流量是越來越少了，有些店鋪已經在牆上貼上了轉租的告示。
其中，在中南東路西側，有一家“阿龍快餐連鎖”，旁邊是“小吳電瓶車廣場”，兩家店招牌又寬又長，幾乎連在了一起，而在兩家店鋪的招牌下，掛着一個迷你招牌，上書“君慶禮儀公司”，顯得非常可憐。
君慶禮儀公司的招牌下是一間寬度不足兩米的門面，移動玻璃門因為年歲已久，怎麼都擦不幹凈，看着並不明亮。
刺啦
隨着一聲略有些刺耳的聲音，玻璃門移開一側，一位西裝筆挺、頭髮一絲不苟的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男人離開后，順着玻璃門移開的門洞望進去，可以見到這家店鋪裏面的模樣。
十幾平的店鋪內空間狹窄，擺了一張辦公桌，一把老闆椅，一個柜子，一側再貼牆放置一張沙發后，就基本上再也擺不下什麼東西了，更顯逼仄。
沈歡就坐在那張貼牆放置的沙發上，正盯着門外靜靜地看着。
張長富在他身側站着，不斷小幅度地來回踱着步子、搓着手，時不時地還向沈歡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張長富那婆娘李翠蘭則是在老闆椅上坐着，瞧着就比張長富鎮定多了，只是一雙眼睛落在沈歡身上，也是驚疑不定。
“沈大師啊……”
張長富終於憋不住了，開口道：“你看，你是不是也給我們店支支招啊？”
他覺得這沈大師確實是個大能人，這不，前兩天還淪落到要跟自己一起跳樓自殺，現在卻是在事業上立馬煥發了青春，都有人上門來出錢請他出山，上電視做節目了！
就是稍微自私了一點，嘴上說著要幫自己，卻全是忙自己的事去了。
張長富一邊心痒痒，一邊暗自腹誹，臉上還刻意保持鎮定，不想讓沈歡看出他的心思來，由此心存芥蒂。
但是他卻不知道他的演技究竟有多差，而沈歡這雙在片場磨練了十幾年的眼睛又是有多毒。
沈歡轉過頭來，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張長富現在的心思，這讓他心中更感匪夷所思，不由有些好笑。
他沒想到自己這一劍竟然能歪成這樣。
他把那首《假如生活欺騙了你》硬塞給林文靜，還拉了張長富作證，就是希望林文靜能把這詩跟他的見義勇為行為綁定在一起報道出去，林文靜也確實這麼做了。
按照沈歡的想法，他是希望能用這首詩的優秀品質外加“一首詩救下一個人”這樣的傳奇故事點來引起一些報刊雜誌的轉載，擴大他的知名度，讓更多的人重新去認識他，思索他，甚至於喜歡他。所以他這兩天也沒事就跑報刊亭，看看有沒有這樣的轉載，卻沒料到轉載沒看到，卻迎來了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結果。
《華夏之聲》節目組邀請他參加節目，直接開價1萬1期。
這一劍太歪了，更歪的是，這一幕還讓張長富對自己的大師形象更加確信了。甚至於就連他老婆李翠蘭，這個和自己合夥一起串通起來騙張長富的婆娘，眼神都不對勁了，似乎也覺得她看走了眼，這沈歡說不定還真是個大師，畢竟可不是每一個落魄到身無分文要去跳樓的人，都能在兩天後直接迎來這樣的驚天逆轉的。
讓張長富夫婦對自己的大師形象深信不疑，對於沈歡來說還是挺有好處的，可若是因此讓他們心存芥蒂，覺得自己不真心對他們，那可就不妙了，畢竟那一萬塊還只是口頭上說說的，沒有拿到手之前，他可還是要吃人家住人家的。
想到這，沈歡腦子一轉，有了個主意，然後這就開始了。
“張總，你這可就誤會我了。”
沈歡表情一肅，站起身來，“你以為我這是為了我自己？我這可是全為了咱們公司啊！”
“為了公司？”
張長富聽得一愣一愣的，皺眉思索起來，但是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人家花錢請沈歡出山跟他們公司有什麼關係。
沈歡重重地一點頭，“是啊，為了咱們公司！”
“張總你也知道，咱們這禮儀公司就只是跑跑村子裏的紅白喜事，而且活兒還不多，這要怎麼發展成華影那樣的娛樂公司？”
張長富怔怔地看着沈歡，搖頭，“不知道。”
他要知道他那天晚上也不會去跳樓了。
沈歡解答了這個疑問：“首先要擴大業務量，提高業績啊！”
“這兩天咱們也都了解到了，咱們君慶的規模不大，在本地市場上只佔據了很小的份額，這是為什麼？是因為咱們沒有過人的業務能力，更加沒有核心競爭力！但是接下來就會不同了。”
“我已經想好了，張總你先暫時當我的經紀人，李總你當我的助理，錄節目的時候，你們就帶着相機去，看到明星就合影，回頭洗出來掛在牆上。你見過有幾家同行能掛這麼多店老闆和明星的合影的？一家都沒有！這就是我們與眾不同的核心競爭力了，店的檔次一下子就上去了！明星效應下，客人對咱們的印象自然也就會高看一頭，信任感增加，業務量自然也就多了。”
“另外，《華夏之聲》是咱們本地的節目，受眾大多在本地，那正是我們的目標客戶群體。接下來我上節目轉悠一圈，刷刷臉，也就再度煥發了一下活力重新成明星了，到時候坐鎮店鋪，雙管齊下，豈不是更加無往不利？整個龍城，你見過有哪一家禮儀公司能請到明星坐鎮的？到時候別說農村了，就是城市的那些個小夥子大姑娘結婚，也要搶着上咱們這來！很快就可以賺到大筆資金，進行產業升級了，上市指日可待。”
說到這，沈歡又嘆了一口氣，“就是苦了我了，好不容易漸漸被大眾遺忘了，為了公司又要跳出來，再接受一輪批鬥，唉……不過張總我看好你，看好咱們公司，為此我作出點犧牲，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這一番話說的，好像這一萬塊他多不情願去賺一樣。
而張長富聽完他這一番話之後，恍然大悟，激動得身子都微微發抖。
實在是太感人了，太慚愧了！
虧他之前還把沈大師想成那樣自私的人，原來沈大師對他竟然是這樣的掏心掏肺，是為了他，為了他們公司才出的這招、去上節目，沈大師為了他更是連名譽都可以不顧了！
如果他再年輕十幾歲，又是個女人的話，都恨不得以身相許了。
這輩子上哪兒找這麼好的男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