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關於回家的爭執
兩人乘電梯下了樓，同兩個小護士打過招呼，然後原路返回到車上。
關上車門，向右看着坐在駕駛位上的歐陽璃茉，有些話想說，卻又沒有開口，猶猶豫豫的樣子被歐陽璃茉看在眼裏。
“你想問我些什麼？”她知道，恐怕她不開口，向右等下這一路也不會開口的。
向右見她主動開口問了，抿了抿嘴，好像是鼓足了勇氣才開口的：“那個……璃茉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問……就是那個，關於……肖肖的親生爸爸這件事，他是不是回來了？”
車內氣氛好似突然降低了好幾度，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良久，歐陽璃茉才呼出了一口氣，她的語氣里包含着對她的懷疑和對她問的問題的不安：“你從哪裏聽說的？是誰告訴你的這件事？”
向右從沒見過她這麼嚴肅、疏離的樣子，一下子感到有些害怕，她怕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急急地解釋：“不是不是，我……我就是那次無意中聽到楓哥他們幾個在說，我是不小心聽到的，不是誰告訴我的……”
歐陽璃茉自然知道自己的幾個好朋友不會隨隨便便大舌頭八卦她的私事，剛剛是她自己太敏感了，自覺剛才的口氣有點沖，深吸了一口氣，放緩了語氣說：“沒關係，剛才是我太敏感了。因為這件事……只有葉楓他們幾個才知道，所以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我真的是不小心聽到的！”向右沒想到這件事會觸碰到她的心理防線，有點後悔前面開口問了，但是問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她都已經問了也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向右小心翼翼地偷偷用眼撇了撇歐陽璃茉的臉色，還好還好，她的臉色還不算太難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再次開口問道：“那……璃茉姐，這個人他……當初為什麼會離開？現在又為什麼回來？”
歐陽璃茉嘆了一口氣，原本扶在方向盤上的手也慢慢鬆開，滑落在腿上。她低垂着眼帘，靜默了良久才開口回答：“我跟他認識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他年輕有為家世顯赫，我算得上是年輕貌美書香門第，平平淡淡交往一年後他因為個人原因逃亡出國，之後就一直都沒有音訊，我以為他再也不會回國了，沒想到在我生活全都平穩下來之後，他竟然回來了。”
“肖肖現在四歲，他又是四年前出國的，那他難道是因為不想要孩子所以才逃走了嗎？這個理由也太牽強了吧？”
“當然不是，正好相反。他逃出國是因為他們家的生意失敗，欠了很多錢，他拋下了他父母和我，之後我才知道我懷孕了。”歐陽璃茉輕叱一聲，“如果當時他知道了肖肖的存在，我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
她轉頭，對上了向右疑惑的眼神，知道這個小妮子不了解鄔曉冬的為人，便又解釋說：“每個人在他富裕或是貧窮的時候，都是有差別的。雖然當年我跟他交往的時候，他很大方，也很會哄我開心，但是這是建立在他富裕的基礎上的。他破產的時候，連飯都吃不飽，屁股後面還有一群追.債的人，那時候的他還會大方、還會有閑心哄我開心嗎？他連逃都來不及！”
看到向右露出了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她又補充道：“不過也幸好他不知道這件事，當年的我，如果他真的要帶我走，說不定我還真的會答應。因為當年的我真的是太天真太單純了，他一個商場老手隨便說兩句話都可以把我說服。這一點上，我還是要感謝他的，感謝他沒有帶我一起逃出國。”“嗯，那這樣說來，我也要感謝他，如果璃茉姐那時候出國了，我也就不會認識璃茉姐這麼好的姐姐了。”向右笑得甜甜的。
“傻丫頭……”歐陽璃茉被她的邏輯搞得哭笑不得，但是聽了卻感覺心裏暖暖的。
向右像是想到了什麼，又問道：“那，他現在回來是來幹什麼呢？”
歐陽璃茉聽了，臉色又凝重起來：“聽葉楓他們說，他的經濟狀況並沒有改變，甚至連國內之前的債務也都還沒有還清。他回來有可能是聽說我開了一家咖啡館，也有可能是感覺風頭過去了所以想回來探探風。不過具體的，我真的不知道。畢竟他在暗處，我在明處，他沒有什麼動作的話，我根本查不出他此行的目的。”
她頓了頓，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好似把內心對他的陰霾都吐出來一般：“不管怎麼樣，他回來之後就一定會來找我，但是我是絕對不會讓他知道肖肖的存在的，讓他知道了肖肖，只會讓他有更多的理由來對我糾纏不清，或者把他逼急了會做出對肖肖不利的事情。我不能讓肖肖落入這麼危險的圈套里。”
說到這裏，她半轉過身，伸出手一把握住向右的手，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所以我要你向我保證，除了我們這幾個已知的人以外，這件事你不能告訴任何人！”
向右感受到她的手在微微的顫抖，有些冰涼，但是握着她的手握得很緊很緊，她明白璃茉姐這次是很認真很認真的。
於是她鄭重的點點頭：“我答應你，璃茉姐，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歐陽璃茉感激的看着她，露出一個溫柔、信任的笑容。
這一刻，兩個小女人之間的關係在這個狹窄的車廂里又更近了一步。
蕭肖受重傷住院的消息雖然事發時動靜鬧得很大，不過後續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所以以至於連她的親外公親外婆都完全不知情。
龍萌萌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王素清特意為女士們泡的玫瑰花茶，清甜的味道很讓她滿意，抿抿嘴唇問坐在身邊的歐陽璃茉：“璃茉，叔叔阿姨是不是還不知道肖肖出事的事兒？我覺得這件事這麼大，應該要通知他們一聲吧？”
她話音未落，伊嘉琪就出聲制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兩個根本不認肖肖！如果是剛出事的時候通知也就算了，現在手術都做完了、事情都過去了，再通知他們還有什麼意思！我覺得現在通知他們，就等於璃茉她去自取其辱！這件事根本沒必要去通知了！”
龍萌萌白她一眼：“你能不能說話別說的這麼滿。什麼叫自取其辱，好歹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親外孫女，叔叔阿姨不至於這麼絕情。”
“你不會是忘了當時他們兩個是怎麼樣堅決不肯讓璃茉和肖肖進家門的場景的吧？那時候璃茉一個人抱着還在襁褓里的肖肖求着他們，他們愣是生生的不讓她進家門，就憑這，我絕不相信他們還愛着璃茉！”伊嘉琪說起這件往事，還是滿肚子的火氣。
龍萌萌依舊為兩位長輩辯解：“那時候璃茉突然就懷孕了，叔叔阿姨震驚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也許四年過去了，他們其實早就不生氣了，也許他們正等着璃茉回家呢！”
伊嘉琪對她的說法嗤之以鼻：“少來了，木青市離心水市才兩個小時的車程，他們如果早有心想原諒璃茉，會四年了還爬不到這裏？！依我看，他們根本就是想跟璃茉肖肖斷絕關係了！”
“都四年沒見了，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萬一他們有難處呢？畢竟璃茉家是書香門第，長輩本來就比較保守，但是本質都是善良的，我覺得，倒是能趁這個機會讓璃茉回家。”龍萌萌一直以來都是乖乖女，她一直都認為，父母做什麼都是為了子女好。
葉楓和王碩在一旁見兩人說著說著都快吵起來了，連忙一人安慰一個，把她們兩個分開。
歐陽璃茉獨自站在房間的陽台上，默不作聲，此刻的內心正無比的糾結。
她們兩個人的對話她一字不落的全都聽的清清楚楚，而她本來想努力裝作遺忘的塵封往事又被刻意的擺在了她的面前。她知道龍萌萌是好心，但是她也清楚伊嘉琪說的確實是事實。
四年前，不僅發生了意外發現自己懷孕、鄔曉冬潛逃出國這兩件大事，還有一件大事就是她被自己的父母趕出了家門，理由是她未婚先孕生子讓歐陽家丟盡了臉。而孩子的父親鄔曉冬不負責任的早早逃出國，連人都抓不到，更是讓這件事無法彌補。
歐陽家至此以前從未有過這樣傷風敗俗的例子，她一時之間成為了父母眼中的眼中釘、肉中刺，家裏是不能待了，只能暫住在伊嘉琪家裏。有伊嘉琪和她們家保姆悉心照顧的十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她順利的生下了一個女兒，但是當她抱着孩子重新站在自己家門口的時候，她父母不僅不顧她連月子都沒坐幾天的虛弱身體，連同剛生下來的小肖肖，不准她們進家門一步，直接把她們母女倆擋在了門外。
從此之後她帶着小肖肖離開了生養了她二十年的家、離開了她生活了二十年的木青市，來到了相距不遠的心水市，這一分別就是四年。
當時她是恨的，但要說四年後的她現在心裏是什麼感覺，那就是倔強。
她有時候會想，是自己的所作所為傷透了父母的心，所以他們才會做得如此決絕吧。是自己不珍惜他們養育二十年的心血和付出，所以他們才會有“這個女兒白生白養了”的感覺吧……
他們認為自己從此以後就是一個墮落的未婚媽媽，一個在城市裏辛苦打工養活女兒的社會失敗例子，一輩子都不會有出息了，但是，憑什麼呢？即使自己未婚先孕生子是自己錯，也不代表她以後的幾十年就一定會失敗。
她不會承認自己失敗，她不會允許自己失敗。即使不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肖肖。她不允許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虧待了自己的女兒。
所以，說她是自私也好，說她是懦弱也好，畢竟四年了，在此期間完全沒有聯繫，要自己現在回家去找父母再述親情，她做不到。
一陣風吹來，吹亂了她的長發，她的手無意識的抓緊了陽台的金屬圍欄。
從小的家教讓她不能完全拋開親情，歸根究底，是自己有錯在先，是自己先讓父母在親朋好友面前抬不起頭丟了人，自己又有什麼好怨恨的呢？歐陽璃茉自己心裏這樣想着，不知不覺眉頭皺得更緊，內心更是糾結了幾分。
到底要不要聽從龍萌萌說的，借這個機會回一趟家，向父母道歉認錯，父母應該還是會原諒自己的吧？可萬一他們還沒有消氣呢？萬一再把自己和肖肖關在門外呢？現在肖肖已經開始懂一些事情了，萬一問自己這是怎麼回事的話，自己要怎麼回答？難道要告訴她，這是媽媽的爸爸媽媽，是她的外公外婆，而她的外公外婆因為媽媽未婚先孕生了你，所以他們不認我們母女倆所以被關在門外？這樣會不會對肖肖有心理陰影？
越想越多，越想越亂，歐陽璃茉覺得自己的腦子快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