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詹元樹休假完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但凡是遇見的同事都會跟他説‘新婚快樂’,末了又總是不忘笑問詹元樹什麼時候請喝喜酒。每當這個時候詹元樹就會覺得有些尷尬,而小科來看到詹元樹的時候,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下。
“喝什麼喜酒啊,去去去!”小科上前把玩笑的同事趕走,總算是給詹元樹解圍了。不過,同事們仍在背後議論,説是詹元樹結婚,不辦婚禮也就罷了,哪有剛結婚的男人在別人跟他道喜的時候還擠不出半分笑容。
“你們知道什麼?”小科在聽到同事們如此議論的時候,實在忍不住要給詹元樹打抱不平。
“小科,你又知道什麼?”同事們都湊了過來。
哎,這年頭,不管男人、女人,怎麼都那麼三八。人家結婚辦不辦婚禮關他們什麼事,人家做新郎官高不高興又與他們何干?可是,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活在這種環境之下,還就沒辦法不讓人家説三道四,誰叫嘴都長在人家身上呢。
“老大的父親,癌細胞擴散了。他急着結婚,也是因為這個。你們倒是説説,換着是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在這種情況下,誰還有心情辦喜酒。”
小科的話讓大家都安靜下來,誰都沒想到情況是這樣。大家什麼都沒説,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工作。詹元樹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其實,他不願意大家知道自己父親的事,因為那畢竟是自己的私事,而且又不是什麼好事,沒必要讓大家都知道。再説了,同事知道了也沒什麼好處,無非就是多一雙同情的目光。詹元樹不要別人同情,也不接受別人的同情。
“小科,你進來!”詹元樹站在門口説道。
小科應了一聲,然後跟着進了詹元樹的辦公室。
“我知道你是好意。不過,你不用替我解釋,而且我也不想大家知道我爸的事。”
“老大,你知道他們嘴有多損嗎?”
“隨他們説吧!”
“可是……”小科一想,得,還説什麼呀,自己又多嘴了。
“小科,謝謝你為我爸聯繫直腸癌方面的專家,我想結果很快就會出來。”
“老大,客氣什麼。也正好是我爸的同學,不然也幫不上這個忙。”
詹元樹沖小科點了點頭。
“老大,伯父現在的身體怎麼樣?”
“還好吧!”詹元樹這樣説的時候長長地嘆了口氣。
“老大,沒事的!”
雖然小科這樣説,但任誰都知道,那不過是安慰人的話。
“對了,老大,你去申請休婚假的時候,老總都沒説什麼?”
詹元樹愣了一下,他想起了去申請休婚假那天的事。聽説詹元樹要休半個月婚假,這不僅讓同事吃驚,也讓老總吃驚。因為,誰都沒聽説過詹元樹有女朋友,這結婚一説就更無從談起了。而且,公司里一直在流傳着他與柳絮的緋聞,大家都看好他們,而且都認為他們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可哪曾想到這半路殺出只陳咬金。
“詹工,結婚是件高興的事,但是不是太突然了。我的意思是説,一直沒聽説你有女朋友,突然就説結婚了,有些意外!”
詹元樹把結婚證放到老總面前的時候,老總的臉上還是寫滿了質疑。在看過結婚證后,老總又開口了,“詹工,能不能晚一段時間再休婚假。你也知道,我們公司現在接了好幾個CASE,而且你現在手裏的那個CASE人家急等着要圖紙。如果現在休假,恐怕……”
“我知道!工作我會按時完成,但婚假不能往後拖。”
“怎麼?新娘子催你了?”
“不是。”
“那?”
“我怕我爸沒那麼多時間等。”
“你爸爸?他做了手術后,不是好了嗎?”
“前幾天醫生檢查身體的時候發現,他身上的癌細胞擴散了。醫生説,按照現在癌細胞擴散的速度,爸爸的生命不會超過一年。”
聽到詹元樹這樣説,老總也實在不好再説什麼。
“我爸一直希望我結婚,然後他可以跟媽過來和兒子媳婦一起生活一段時間。但是,我卻一直沒能讓他如願。現在他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再等待了,我這個做兒子的總不能連他這點心愿都滿足不了吧!”詹元樹説到這裏便停下了,他的情緒有點失控,覺鼻子挺酸,心也特疼。
老總安慰了一會,等他的心情平復了一下后,略有些遺憾地説,“原本以為你和柳絮能有個好的結局,看來是沒這個緣份了。不過,我很好奇新娘是個怎樣的女孩。”
“她,很善良。吃過不少苦,是那種懂得生活也會珍惜生活的女孩。”
很善良,懂得生活,也會珍惜生活,這是詹元樹對吳研的評價。
“老大,想什麼?”
詹元樹的思緒被小科拉了回來。
“沒有。”
“什麼就沒有?”
“老總什麼也沒説。”
“不可能!柳絮可是他親外甥女,早聽説他很樂意你成為他的外甥女婿,怎麼可能什麼也不問,至少得對新娘子好奇吧?”
“我看除了你,別人都不好奇。”
“錯!應該説,所有的人都好奇,也包括我。老實講,嫂子呢,做老婆還是挺合適的,她看上去是那種能讓男人安心的女人。”
“安心?”詹地樹反覆咀嚼這個詞。是的,吳研的確讓自己安心。
“嗯!安心!老大,你那裏我去過好幾次了,每次去感覺都一樣,冷清清的。但,這一次例外。看見嫂子穿着圍裙在廚房裏忙碌,會把熱騰騰的飯菜端到你手上,感覺很溫暖,真的像個家了。”
小科的話很感性,聽起來怎麼也不像是能從這小子嘴裏説出來的。但是,詹元樹仔細想來一點都不錯。家裏因為有吳研在,所以才更像家。
午休的時候,詹元樹不放心,還是回家看了一下父母。兩個老人正在吃飯,看到兒子回來老太太馬上去廚房拿了碗筷。
“媽,我吃過了!”
“那吃點菜!”
詹元樹在一邊坐下,也沒有要動筷子的意思。
“爸,您有沒有不舒服?”
“我挺好!你安心上班,沒管別總往家跑。”老人明白兒子的擔心。
“樹,有我看着你爸呢,有什麼事,我會通知你的。”
“嗯!”
“樹,我跟你爸過來,給你和研添麻煩了。”
“媽,您這叫什麼話,我是您兒子。”
“一個上午,吳研都往家裏打了兩個電話,也是擔心我跟你爸。我知道,你們都有孝心,這讓我們很高興。不過,你們也有你們的工作,所以別老掛記我們兩個老人。”
聽母親如此説,詹元樹點了點頭。知道吳研上午有往家裏打電話,他的心裏很高興,覺得還是吳研細心,他一忙起來就沒能想到這些。跟兩位老人説了幾句后,詹元樹就回了公司。在公司樓下看到吳研從便利店出來,詹元樹便叫了吳研一聲。
“樹!”吳研推着車,眯着眼睛看迎面走來的詹元樹。
“吃了嗎?”
“沒呢。準備跑完這一家,回家去看看爸媽,兩個老人在家,我總不放心。”
外面的太陽很大,吳研的臉上都是汗水,詹元樹看着有些心疼。
“走,先去吃飯!”説着,便拉上吳研要走。
“樹,不用啦。我回去吃也行,也不知道爸媽吃過飯沒有。”
詹元樹不管吳研説什麼,硬要拉吳研去吃飯。
“樹!”見詹元樹這樣,吳研有些生氣了。心想,怎麼當兒子了,難道也不擔心一下獨自在家的父母嗎?
“我剛回去過,爸媽正吃飯,他們都很好,所以別擔心。”
“哦!不過,你走慢點,我還推着車呢!”
詹元樹停下來,然後接過吳研推的自行車,然後自顧自地走在前面。
“中午休息一會吧,太陽那麼大!”看着正在吃飯的吳研,詹元樹説道。
“有什麼辦法,工作就是這樣。習慣了!”
吳研大口地吃着飯,她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時候詹元樹看他的眼神有多溫柔。
“這個給你!”説着,詹元樹把一張銀行卡遞到吳研面前。
“這是什麼?”吳研不解地看着詹元樹。
“我的工資卡。”
“幹嘛給我這個?”
“我們結婚了,這個應該由你來保管。而且你經常要家裏吃的、用的東西,也需要錢。”
“可是,我們……”吳研想説我們不是真的結婚,但話沒説出來。
“你,要不要換一份工作看看,或是暫時休息一段時間。”
“什麼意思?”吳研警惕道。
“太辛苦了。而且,現在是夏天,這樣跑來跑去,也容易中暑。”
“但是,我不工作,我怎麼生活?”
“法律規定,夫妻雙方有撫養彼此的責任和義務。所以,我也有撫養你的責任。”
吳研聽后,笑了一下,然後繼續低頭吃自己的飯。詹元樹不知道吳研為什麼笑,所以也不知道吳研是不是已經同意了他的提議。
“工資卡,你自己收着吧!”
“為什麼?”
“我們並不是真的夫妻,我憑什麼收下你的工資卡。”
吳研的話讓詹元樹沒有反駁的餘地,但他也並沒有打算收回工資卡。眼前的這個女人為他做了很多事,而自己卻從沒為她做過什麼。如今,看到她如此辛苦的工作,自己也有能力養她,自然希望她能休息一段時間,不用那麼辛苦。
“這個你拿着,我先回公司了。”詹元樹不等吳研吃完,站起來就走了。吳研想追上前去把卡還給詹元樹,可飯店裏的夥計卻盯着她,好像怕她吃飯不給錢一樣。吳研想了想,算了,反正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晚上總會回來的。